[摘 要]UGC資源正在成為圖書館一種獨特的服務資源,而圖書館建設UGC資源將遇到例外權利適用、授權模式適用、侵權免責規則適用等法律問題。應從健全版權立法、加強行業自治、完善流程治理等方面采取措施化解圖書館建設UGC資源中的利益矛盾,防范侵權風險。
[關鍵詞]圖書館 用戶生成內容 版權
[分類號]D923.41
擁有豐富的信息資源是圖書館從事高水平和高質量服務工作的重要保障。在數字技術和網絡條件下,圖書館的信息資源呈現出類型多樣化、數量龐大化、存在碎片化的發展趨勢,特別是基于移動互聯網應用、新媒體技術嵌入與去中心化的創作程序催生出來的“用戶生成內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正在成為圖書館資源家族中的一位特殊成員。有學者指出,隨著社會媒體的泛在化,UGC資源的不斷增加掀起了新一輪的知識創新和信息傳播浪潮,UGC資源開始轉變圖書館資源的組織方式與服務機制,日益成為資源建設的主流信息來源之一,需要引起圖書館界的重視[1]。我國四川大學圖書館、四川師范大學圖書館等已在UGC資源建設與服務方面做了有效嘗試并取得有益經驗[2-3]。然而,從版權保護角度來看,目前UGC資源不僅存在著獨創性難以判斷、作品地位不明確、權利歸屬困難等問題,而且涉及大量未經許可使用受版權法保護的作品的侵權問題[4]。因此,圖書館在建設UGC資源與開展UGC資源服務中,應切實加強對版權的管理工作。
1 版權視野下的UGC資源內涵與類型
1.1 UGC資源的內涵
UGC資源的概念于2005年由摩根首席分析師Mary Meeker提出,但是迄今并不統一,確切的內涵在理論研究中存在明顯分歧 [5]。2007年,世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在相關報告中提到UGC資源具備3個特征,包括UGC資源應當由非專業創作團隊或者非專業創作人員創作,具備一定的獨創性,并且通過網絡平臺發布,然而OECD的報告并沒有揭示UGC資源的確切內涵。OECD的觀點沒有受到普遍認同。比如,針對UGC的“非專業用戶”問題,有學者認為不必限定為個人,社會組織與團體發布的創作內容同樣可以享有同個人UGC資源相同的待遇[6]。2009年,歐盟委員會發布報告,對UGC資源的內涵進行了新的界定:UGC資源不必經過網絡發布;UGC資源創作方式靈活化,包括聚合、原創、修改、發布、評級、推薦等;創作主體不必是非專業人員[7]。然而,這種寬泛的定義會模糊UGC資源區別于其他類型資源的差異,降低對其版權問題的關注度,影響版權保護實踐。從版權角度可以認為,UGC資源是用戶出于非商業性動機,原創的或者利用在先版權資源或非版權資源進行“混同創作”的,體現一定獨創性的,具備作品性質的,通過網絡發布和傳播的版權資源。
1.2 UGC資源的類型
UGC資源包括音頻、圖片、文字、視頻、動畫等,學術研究中對其分類的標準不一致。比如就圖書館的UGC資源而言,有學者將其分為“用戶自發創建的UGC”“用戶按照國家、所屬機構或者圖書館規定要求存儲的UGC”“圖書館員和用戶共同創建的UGC”“圖書館聚合外部UGC”等,有學者將其分成“基本信息”“發布內容”“行為數據”“關聯數據”等[6]。為了更好地解釋UGC資源的版權問題,有學者認為UGC資源有“原創類”和“重混類”兩種主要類型[5]。還有學者從創作目的、創作方式等角度,將UGC資源分成“改編型UGC”“同人型UGC”“匯編型UGC”“采樣型UGC”“融合型UGC”“附屬型UGC”“轉換型UGC”等類型[7]。為了清晰地分析圖書館UGC資源建設中涉及的版權矛盾和利益沖突,宜將UGC資源劃分成“原創型”(User-Authored Content)、“復制型”(User-Copied Content)和“衍生型”(User-Derived Content)三大類型,其中,第一種無侵權之虞,第二種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構成侵權,而第三種是將個人原創和他人原創融合的“混合創作”,是否侵權需要結合法律規定以及具體的創作方式進行個例判斷。
2 圖書館建設UGC資源的若干版權問題分析
2.1 權利例外制度的適用問題
合理使用制度的本質是對版權的限制,是在特定條件下不必經權利人許可也無須付費就能使用作品的合法路徑[8]。作為版權法創設的“呼吸空間”,合理使用制度的目的在于維護公共利益,而圖書館因其擔負的社會使命受到此項制度的護佑。相對于權利人享有的版權,在合理使用制度中圖書館擁有的權利稱之為“例外權利”。圖書館享有的例外權利在適用于UGC資源時遇到了法律障礙。比如,我國在圖書館資源建設中,對UGC資源的收集、組織、匯編,以及出于業務和服務需要的摘錄、編輯、重組等改編式的利用,已然超出了《著作權法》《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針對圖書館設定的權利例外范圍。特別是由于我國對合理使用制度采取封閉立法,所以對圖書館利用UGC資源的方式難以及時作出回應。雖然2020年我國新修訂的《著作權法》在權利限制中引入了靈活的“兜底條款”,但是封閉立法的傳統并未根本改變。加之我國并非判例法國家,即便在未來可能發生的圖書館UGC資源訴訟案件中,法院認可了圖書館行為的合法性,對其他法院的司法審判也無普遍的適用性,除非最高人民法院發布指導性案例,但是這種可能性不大。
2.2 授權許可制度的適用問題
圖書館在例外權利范圍之外使用UGC資源,必須事先取得權利人授權或者通過版權中介組織取得授權。然而,“一對一”的授權模式在適用UGC資源時阻力尤其嚴重。一方面,UGC資源的數量龐大、主體眾多,權利信息的缺失或者不完整都會影響權利調查。另一方面,UGC資源是“平行創作”的產物,特點是對在先素材(包括版權作品)的選擇、整理、編排和吸納造成“隱性權利人”的明顯擴張,由此導致權利數量多得驚人,有學者稱這種現象為“版權的原子化”[8]。即便圖書館能夠厘清UGC資源的權利人,并同每位權利人取得聯系,磋商授權事宜,對圖書館也存在經濟上的不利益性。因為向每一位權利人支付報酬的疊加效應將使圖書館付出高昂的經濟代價。另外,授權許可只適用于具有版權意義的UGC資源,但是UGC資源的創造者許多都是“非專業創作者”,甚至是沒有任何創作經歷的“草根人士”,那么這些“創作者”生產的UGC資源是否具有獨創性呢?其生產的UGC資源是否為版權客體而受到保護呢?對于這些問題,圖書館難以把握,即便是在法學界,目前也沒有判斷UGC資源獨創性的統一標準。
2.3 侵權免責制度的適用問題
UGC資源的大量出現凸顯出圖書館開展信息存儲空間服務的重要價值,但是其風險在于UGC資源本身的侵權會增加圖書館承擔法律責任的風險。特別是一些圖書館為了更多地匯聚UGC資源,采取積分、推薦并給予用戶其他物質和精神獎勵的方式,如果發生侵權糾紛,圖書館會被法院認定為采取誘導、教唆等方式為直接侵權提供幫助,構成間接侵權。在此情況下,圖書館若想免責就必須按照“紅旗標準”,對“普通人”都能察覺到的像“紅旗飄揚一樣明顯”的侵權行為主動采取屏蔽、刪除等技術措施,阻止侵權內容的進一步傳播,防止侵權行為的擴大。除此之外,圖書館假若接到權利人的警告通知,告知平臺中的UGC資源包含侵權內容時,應立即采取措施,屏蔽、刪除侵權內容,從而進入“避風港”免責。然而,在UGC資源大量增加的背景下,侵權免責規范對圖書館的保護能力將有明顯下降。一方面,面對平臺中大量的UGC資源,圖書館對“如紅旗一般飄揚的侵權行為”難以全部及時發現并采取措施,總會有“漏網之魚”。另一方面,UGC資源的大量增加必然導致侵權警告通知數量的增加,造成圖書館處理侵權通知的負擔過重,難免力不從心。在權利人故意發布惡意侵權通知的情況下,對圖書館版權管理的負面影響會更加明顯。
3 圖書館建設UGC資源中版權管理對策的思考
3.1 健全版權立法
圖書館領域的利益沖突既是版權法關注的焦點和難點問題,又是版權制度不斷創新的動力。針對我國合理使用制度立法的封閉性及其現行規范適用于圖書館建設UGC資源遇到的障礙,有必要以《保護文學與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框架下的“三步檢檢法”為原則,建立權利例外的開放立法模式,還可以借鑒國外的“轉換性使用”理論對圖書館的例外權利進行擴張。鑒于UGC資源大量增加背景下圖書館面臨的授權困境,建議為網絡環境中的強制許可、法定許可制度立法,允許圖書館非經授權地使用UGC資源并向權利人付費,而權利人可以通過“選擇-退出”的方式保護自己的權益。有學者指出,引入“選擇-退出”制度有助于解決UGC資源創作和利用尋求許可造成的經濟成本高而動力不足的問題[9]。至于“避風港”規則的完善問題,建議立法根據圖書館的主體性質和使用UGC資源的目的,從處理侵權通知的頻率、難度和有效性的角度,結合必要的合理注意事項,制定適當的審查義務。
3.2 加強行業自治
為了弱化立法和司法滯后對UGC資源發展的不利影響,國外興起了UGC資源的行業自治模式。其一,YouTube的在先許可模式。這種模式的特點是以“積極尋求與版權方合作代替消極應訴”,通過UGC資源平臺事先與權利人集團簽訂協議,建立利益共享機制,從而達到UGC資源創作和對UGC資源的使用目的,其運作模式類似于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其二,“UGC規則”。該規則由美國5家版權集團與UGC資源平臺聯合創制,要求UGC資源平臺采用有效的內容過濾識別技術,以達到高效清除侵權內容的目的。UGC規則盡管不是法律,對UGC資源平臺沒有強制力,但是卻被認為是超越法律規則的自治規范[10]。相對于“通知-刪除”程序下的“避風港”原則,自治規則減少了訴訟的機會,降低了UGC資源平臺的侵權責任風險,有助于版權利益關系的平衡。自治模式帶給圖書館UGC資源建設的啟示在于,應制定和實施行業性的UGC資源版權政策,并把加強與UGC資源版權鏈主體之間的合作當成解決UGC資源版權問題的一種重要對策。
3.3 完善流程治理
建立全流程的版權保護機制正在成為UGC資源版權管理的重要發展趨勢。按照這種理念,圖書館應建立信息過濾制度,在協議中要求用戶允許圖書館采取技術措施對其上傳的內容進行審查,圖書館也可以應用戶的申請對其上傳的內容進行審查,以明確UGC資源的權利人和權利歸屬。目前,美國的《禁止網絡盜版法案》、歐盟的《數字化單一市場版權指令》等法律已經改變了之前的立法態度,要求網絡平臺承擔網絡審查和信息過濾義務[11]。我國學術界同樣有賦予網絡平臺審查義務的立法呼聲。在這種趨勢下,圖書館更有必要建立信息過濾機制,而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技術的發展和應用,為過濾機制的完善提供了越來越有利的條件。根據UGC資源全流程版權管理的要求,圖書館應認真執行“通知-刪除”程序,阻止侵權后果的擴大。另外,在UGC資源侵權問題發生后,圖書館應積極協助權利人維護權益,這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UGC資源侵權舉證困難和維權成本高的問題。在這方面,圖書館還可以通過運用區塊鏈等先進技術,加強與版權行政管理部門、司法機關的聯動,形成維權合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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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玲玲 女,1981年生。本科學歷,館員。研究方向:知識產權。
(收稿日期:2023-07-10;責編:婁明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