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東人愛吃蔥,也愛吃蒜,尤其是辣蒜。山東人性格直爽敞亮,不知是不是吃蒜多的原因。姥姥從魯西南遷居青島,車上塞滿物件,最后還不忘捧著她沉沉的大理石蒜窩子和搗蒜杵上車。
不論菜品幾何,蒜是萬萬不可少的。有了蒜,意味著山東人做飯就有了底氣,有了巧婦之米。大蒜哪里僅僅是佐料,是一種基礎原料。“餓死賣姜的,餓不死賣蒜的。”同為大料,蒜顯然獲得了更多的偏愛。小時候姥姥跟我講過一個故事:饑荒年間,大家沒有別的吃食,賣姜的就要干瞪眼——姜至多啃一塊就無法再吃了呀!賣蒜的卻可以把蒜蒸著吃,墊墊肚子,度過危機時刻。
一說蒜瓣蒸著吃,就想到了烤蒜瓣,也是一道菜。最妙的是燒烤,一根簽子上一塊五花肉一瓣蒜,交疊穿串,經過爐火點化,蒜迸出辛香,肉出來油脂,合在一起美妙無比。我心里一直將蒜泥視作燒烤的靈魂伴侶,有人說孜然啊、辣醬啊也不遑多讓,可我總覺得那些是標配,是俗常,而蒜泥才是靈魂,是驚艷,是“交會時互放的光芒”。
想想烤生蠔吧!肥嫩多汁的鮮蠔肉上鋪滿蒜泥,在炭爐上慢慢煨烤,蒜泥的香味融進蠔汁里。撥開那善于奉獻的濃重的蒜泥粒,對著蠔肉輕輕一嗦……叫人食髓知味。
再想想蒜香面包吧!經過烘烤,蒜香膨脹在柔和且彈性十足的面團里,融化在乳脂濃郁又帶一點咸糯的黃油里。打開烤箱門的那刻,人的味蕾已被香味襲擊得無處可逃。
炒菜里蒜泥配青菜、蒜瓣配肉已經很常見,蒜蓉茼蒿、蒜蓉上海青、蒜蓉油淋娃娃菜,連蒜蓉生菜都很有味。究其原因,還是蒜泥中和了青菜本身的寡淡,又映襯出青菜的清香本味,使其滋味十足。蒜瓣與肉,更是去了肉腥而增了肉香,燉紅燒肉、煨牛腩、爆羊肉、蒜泥紅燒魚……簡直無所不能。
同時搭配葷素的經典蒜泥菜品,其一是炒蒜泥肉末茄子。形色上,蒜碎和肉末為綿柔多汁的茄肉做細密的點綴注腳,使之內涵豐富;香氣上,為原本溫膩的茄香注入清爽蒜香、豐郁肉香;味道上,則為軟糯絲滑的茄肉滲入生津咸香。就著米飯,入口即融,很可滿足老饕口腹之歡。蒸蒜蓉扇貝粉絲更是經典,三者缺一則滋味大減,合則風味十足。粉絲用龍口細粉,細膩爽滑,因為浸足了水而飽滿彈嫩,蒸的火候剛剛好。粉絲融合了扇貝的鮮味、蒜蓉的香味,將扇貝殼上飽滿的大粒扇貝、粉絲、蒜蓉一齊送入口中,鮮嫩爽口,美妙無比。
不僅“熟食”,生吃,蒜泥也處處經典。北方人吃餃子必然有蒜,蒜加鹽舂成蒜泥,加入陳醋、小磨香油,剛出鍋的餃子過一遍蘸料碗,是簡單又真切的味蕾享受。北方人吃面條也常就著生蒜瓣,豪氣沖天。
“佐面菜”我首推蒜泥黃瓜,有人喜歡蒜泥白肉——五花肉入蒸鍋,煮熟切薄片,倒蒜泥醬汁,也可多吃一碗面。有人最愛涼拌蒜泥茄子——茄子洗凈去蒂,對半剖開取籽,上蒸鍋,蒸好放涼,拌入蒜泥、醬油、香油,愛吃辣的加些鮮辣椒汁。吃的時候整個茄肉端上,筷子輕輕一挑茄肉就剝下來,入口清爽鮮滑,是夏日的佐飯好菜。
蒜的小食,糖蒜和臘八蒜平分秋色。糖蒜常見,潔白如脂,晶瑩剔透,很是討人喜歡。入口甜酸,吃火鍋解膩,吃日常肉菜搭配也好,小孩兒最愛飯后拿一顆來當零食吃。臘八蒜多是自家泡,有時令要求,顧名思義自然是臘八時節做。姥姥有個大肚黃釉色瓷壇,夏季燜“辣絲”,冬日腌臘八蒜——最好用紫皮蒜、瓣小而脆,比白皮蒜更適合泡制。壇子里倒入剝好的蒜瓣、陳醋,蓋子密封好,靜置一段時間,再撈出來就成了神奇的翠綠色。
蒜是味蕾的刺激,也是味蕾的享受,更是與蒜香密不可分的家的味道。
許若虹//摘自三聯美食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飛客流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