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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煙霧紫的搏斗史

2024-08-03 00:00:00唐女
滇池 2024年8期

人生就是一個夢

冗長晦暗

有關孤獨和傷害

閨蜜跑來喘著氣說,村里來了個大藝術家,我們去看看?

我摸了摸她的額,沒燒壞吧?什么大藝術家小藝術家,大驚小怪。

全村人都去看熱鬧了,你不去?

不知道這位大藝術家是唱歌的還是跳舞的?我被閨蜜拉著跑,差點踩著閨蜜的腳后跟。

閨蜜回頭做了個鬼臉,說,是個“神奇”的藝術家。

神奇?世上還有神奇事?

走出深巷,穿過竹林,來到村前的開闊地。一堆人圍著個什么東西,個個伸長脖子,像一堆掛在火塘上熏了幾十年的臘鴨。當然,他們腳下還是黑色土地。我們村是黑色的,深淺不一的黑,天空最黑,跟牛屎一樣,參差堆疊,隨時可能掉下一坨。房屋的墻壁淡一點,被風吹淡的。棗樹和雜草帶點白,被它們不斷分泌的汁液稀釋的。再看看,人呢,臉是灰的,牙帶點白,其他部分一律黑著,特別是眼珠,凸在外面,像兩股黑色旋風,多瞅那么一會兒,就會絕望得嘔吐。又搞不出什么有顏色的衣服,村人都浸在黑夜里,像骯臟池塘里的蜉蝣。黑是黑,有時候嗅嗅手臂,還有那么一點松煙墨的香味。誰將我們村子搞成這個樣子的,沒人說得清楚,只知道打小就看著這樣的顏色,它們黑得理所應當。村里最老的太奶嘀咕,都要死了,地球也要死了。聽得人心驚肉跳。

我們擠進去,確實有個藝術家,雖然也生就一張包公臉,但額上有兩抹靚麗的紫色,就憑這兩抹紫色,稱他個大藝術家綽綽有余了。只見他手持毛筆,在一個形同臉盆的調色盤里調色。旁邊一個助手在用石臼搗色。石臼里有三種顏色:紅、黃、藍。黃色的形同杏果,紅色的像雞冠花。那藍色的,是一種陌生的漿果。我對這種藍色漿果十分好奇,問村民是啥東西,他們說不上來,沒人在山里見到過。問那搗色人,他裝聾作啞,只管搗色,任我如何問都不吱聲,不知道是不是個聾子。按照比例,他搗出來一石臼漂亮的煙霧紫。兩個助手在長桌上鋪展黑色八尺宣紙。這架勢,明明就是個畫家嘛。他要畫什么呢?

閨蜜說,瞧,他開始了。

他兩手握筆,很大的筆,狼毫羊毫鼠毫還是豬毫看不出來,黑咕隆咚的毛。只見他將這灰不溜秋的煙霧紫,將那張黑色的宣紙涂滿。我用鼻子看天,這也叫畫畫?

閨蜜說,快看——

他畫滿了八尺宣紙,竟然把那煙霧紫涂到了地上,地上涂滿了,又涂上了各家各戶的墻,里里外外,全涂成了煙霧紫。

人群跟著他跑,我也跟著跑,這個大藝術家入了境界,全然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激情蕩漾,畫筆揮動,兩坨黑眼放出牛屎的光澤,鼻尖冒汗,好像很花力氣的樣子。他的那群助手像飛快旋轉的陀螺,源源不斷地送來三種顏色配制的顏料。

不好,看著他涂了半個村莊,我才隱隱約約感覺到大事不妙。身邊的棗樹一身煙霧紫,如果不是看著是他涂上去的顏色,猛一見到這棵樹,肯定認不出來它是棵啥樹。照他這樣涂下去,所有東西原本的顏色就被覆蓋,以后,我們憑什么來認出棗樹?憑什么來認出石榴樹?

我大聲喊,停下,停下。

沒人聽我的,大藝術家對我的喊叫置若罔聞。

我很急,跟閨蜜說,不能讓他再這樣涂下去,不然,我們就更看不清楚這個世界了。

閨蜜說,聽說是村長花重金請來的。別的村都涂了。你看,大家都很高興,總比這種灰不溜秋的顏色好看,成天看著這種黑色,沉悶死了。難道你不想改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想看到變化,我想,這種變化應該不是這樣的。

我喜歡這樣的紫色,有果香的味道。

可是,不能這樣,這是假的,這畢竟是假的。

我拉住藝術家的一位助手說,這種顏色會不會褪色?會不會被雨水洗掉?

他驕傲地說,不會,這種特制的顏料是永久性的,放心,不會褪色,不會被雨水洗掉。

糟糕,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嗎?原來的顏色雖然黯淡,但有灰有白,還帶著點本色,這樣固定的顏色太可怕了,反正我覺得很可怕。我的臉上沒有一丁點的喜悅。

大勢所趨,被我質問的村長不緊不慢地說,所有的村莊都被涂上了這種顏色,還差我們這個小村嗎?

啊?無法想象。簡直無法想象。

走,我們去投訴他,告他去。我從人堆里拉出閨蜜說。

閨蜜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說,這有什么,又沒殺人放火,再說,也沒有這樣的法律呀,誰規定了不讓人畫畫了呢?你是不是神經過敏了?

沒有限制犯罪的法律?世界還有什么規矩?弱者受誰保護?

犯罪?弱者?你這是要替棗樹打官司呢還是要替房屋打官司?

確實沒有這樣的法律條文。閨蜜跟個世外高人一樣,輕描淡寫地說,你總是太悲觀,把事情想得太壞了,接受新事物吧。

沒有法律就制定一條這樣的法律,不然壞人就會為所欲為。

沒人聽我的。村長白我一眼,把我當成了怪物。

很快,他將這個小村莊涂成了清一色的煙霧紫。

完了完了,我感嘆,這個村子完了。

還沒完呢,你看——

果然還沒完,他開始對村人動手了,村民排著整齊的隊伍,一個個的脫了衣服輪流上去給他涂成煙霧紫。被涂的人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這位“大藝術家”面對每一具光溜溜的黑色人體,激動得毛筆發抖,衰老的人體他涂畫的潦潦草草,好像在人體上寫狂草,年輕的身體,他涂得很仔細,像寫小楷,又像寫隸書,急緩行筆,頓挫分明,毫不含糊,臉上表情凝重虔誠,好像在舉行重大祭祀,眼里的猥褻和蔑視一點都看不到。涂完之后的人體要在他的手掌里轉一個圈,屁股縫還要補上一筆。完整的作品通體煙霧紫,裂開嘴笑的時候,牙齒也是紫色的了。

閨蜜把我也拉進了隊伍,我很是恐慌,對前面的閨蜜說,不能這么被動,快跑呀。

閨蜜說,沒人想跑,為什么要跑?這是村長給我們的福利。再說,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外面沒有不紫的人。

跑不了也得跑。我拉了她在煙霧紫里逃奔。

不跑了,她喘息著甩脫我的手說,你看,整面天空都是煙霧紫,還能跑到哪里去?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親人,恐怕已經認不出他們了。我悲傷欲絕,回頭去人群里尋找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

閨蜜說,這個世界太黯淡了,我們需要用這種顏色來調亮它。

我拒絕涂色,我只尊重自然。

好吧,我尊重你,也請你尊重我,我還是回到隊伍里去吧,都快要輪到我了,現在又得重頭排隊。

閨蜜插進了隊伍中。我在隊伍里一個一個看,我要找到我的親人,我要把他們帶走。

輪到閨蜜的時候,她也一件件脫掉了衣服,光溜溜地站到藝術家跟前,低著頭,含著羞。我眼睜睜看著那位藝術家開始用毛筆刷閨蜜,她的鼻子變成了煙霧紫,接著她的嘴巴,接著她的臉頰,接著她的眼睛眉毛,接著她的脖子她的手,接著她的頭發也完全變成了煙霧紫,很厚很硬的一層紫,遮蔽了那個灰暗的閨蜜,她已經是個喜氣洋洋的煙霧紫人了。

那些涂成了煙霧紫的村民,個個喜氣洋洋,他們覺得自己非常好看,都不用再穿衣服了。那么一大堆煙霧紫,我找不到自己的父母和女兒。

樹上的麻雀一只只掉落,它們沾染了煙霧紫,已經飛不起來。又飛來了一大群黃鸝,它們占據高枝,開始調整喉嚨,舌頭一打顫,甜蜜的歌聲便放了出來。它們暫時還能唱一兩句。在它們的歌聲里,這個村子好極了,溫暖的煙霧紫,人們無緣無故高興,在煙霧紫的草地上載歌載舞,其中唱歌的人比黃鸝唱得更動聽,他們要把歌獻給那個賜予他們新生活的人,那個神奇的大藝術家。

我在耀眼的煙霧紫里尋找自己的親人。都一個樣,都很陌生,都不是我的親人。

我使勁地喊媽媽、爸爸,那些煙霧紫的人載歌載舞,沒人理我。我使勁喊女兒的名字,那些煙霧紫的孩子載歌載舞,沒人理我。我分不清哪棵樹是樟樹哪棵樹是棗樹,它們也不回應我,給我一點本來的氣味。

我打個噴嚏

淚流滿面

失去了整個世界

只有我沒變,也只有我變了。

我蹲在一棵樹下傷心地哭。爸爸從人群里走出來,他意味深長地奉勸我,趕緊去請藝術家幫你涂一下,大家又不拒絕你,你何必要與大家作對?全村人都涂了,就你黑著個臉,影響整體形象嘛。要是他回去了,你找誰去幫你涂?

我說,我不愿意,我不覺得煙霧紫有什么好看,我不理解你們為什么要改變自己。

爸爸說我太固執,從小就這個德行。

媽媽過來跟他說,別費勁了,讓她吃點苦頭,撞到南墻自己會回頭的。

村長也過來找我談話了,他說,你得好好把握機會,這個藝術家可不是好請的,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家店了。你一個人不變,就成了我們村的補巴了,多難看,你說是不是?

我沖他嚷,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我愿意黑,我愿意難看,這不行嗎?

村長盯著我看了足足三秒,才搖頭說,這閨女,壞了。

看著他們都嫌棄地離開我,我的淚水又開了閘,嘩啦啦往外流。

回家吃飯,一家人坐在一起,他們都不理我。我當然希望我的臉上透出健康的血色,也希望我的親人都有這樣的紅潤臉色,可是,絕不是這樣的遮天蔽地的煙霧紫,這是自欺欺人,不利于發現疾病,接受陽光(總有一天會有陽光的),獲得健康。這些話我還沒說出一句,就被他們心不在焉地岔開了。媽媽倒是沒有直接懟我,她興奮地說,好久沒扭秧歌了,身子骨都硬了。

眼前的爸爸媽媽看不出特征,開始我還懷疑是不是他們,聽了他倆的話,才確定,這兩人確實是我的親生父母。親生父母的好處之一就是,可以把他們的話當耳邊風,飯照樣同桌吃。女兒回來了,她不叫我媽媽,我就看不出她是我女兒,一個煙霧紫女孩兒。唉,沒保護好他們,心里愧疚。

過了好些天,我才找出爸爸大肚子特征,媽媽大嘴巴特征,女兒單眼皮特征。

我翻箱倒柜,把所有的紗布找出來,縫制成面紗,遮住臉,不一會兒,紗布就變成了煙霧紫。

不會好的,不會好的。我默默禱告,希望災禍不要降臨在我的家里。

爸爸廠里還是出事了。

那臺涂滿煙霧紫的機器變得十分詭異,只要工人接觸它,不是手被卷入皮帶,弄碎了手掌骨,就是一頭栽在皮帶上,破了相。全廠就靠這臺機器把造好的泥人送入火窯,把燒鑄好的泥人接出火窯。輪班的工人都出了事故,代班的也沒能幸免。接二連三的災禍,工人再不敢靠近這臺機器,像避鬼一樣避著它。這個關鍵環節停擺,工廠就得關張。

爸爸跟董事會成員說,這臺機器中了邪,我們的泥人做不成了,哪個有什么好辦法?

董事會成員大眼瞪小眼,有個小眼睛說,我們造出的泥人原本是粉紅色的,大家覺得健康可愛才購買,現在燒出來的都是煙霧紫,這顏色太普通了,不起眼,沒人稀罕,就算機器不壞,也沒市場了。

聽了小眼睛的話,大大小小的眼睛都相互對望,表示同意。

現在是沒人稀罕泥人了,這個行業沒活路了。

爸爸說,既然泥人沒人喜歡了,那就造泥狗吧。

一個大眼睛說,這個倒是可以試試,村里的狗不愿被涂上煙霧紫,第二天全跑了,它們大概是不喜歡這個味兒。很多人想念他們的狗,養久了都有感情的。

大家一致贊成造狗,這是個好商機。可是,機器不行啊,怎么辦?

爸爸的商業頭腦又起作用了,他說,機器遲早會修好的,關鍵是泥狗要捏夠量,在別的廠還沒發現這個商機的時候搶占先機。

我們的師傅都是捏人的啊,他們能改過來嗎?

爸爸說,沒事,慢慢學,捏多了就成了。

捏人的師傅說,要我們捏狗可以,首先得有一條樣狗給我們照著捏,現在都找不出一只狗來,咋捏?

這沒問題。爸爸說,狗能逃到哪里去,多派幾個人去山里找。記住這個商業機密不要泄露出去。

狗找回來了一只。在它脖子套上一條鐵鏈,拴在泥塑廠房的水泥柱子上。

這只狗是我們廠的救星,要好好伺候。爸爸對白師傅說。

白師傅說,有這只狗做模特,我們的工人就好做泥狗了。瞧這愣頭愣腦的樣子,還挺可愛。他去摸狗的頭,不料他的手還沒碰到狗頭,就被這狗猛的一口咬住他的無名指,痛得他哇哇大叫。

咬哪里不行?偏咬我的命根子,不曉得我是要靠它吃飯的嗎?

這狗不配合,使勁掙扎,想掙脫鐵鎖鏈,繼續逃奔。

白師傅恨恨的,又拿它沒辦法。

這狗東西,爸爸說,這么兇,不識好歹啊。白師傅去打個預防針吧,算工傷。以后你們離它遠點兒,別惹它。

為了跟它和睦相處,白師傅每天吃飯都留心給它帶一根筒子骨,它并不拒絕,每次都趴在地上啃得津津有味。

白師傅帶著工人照著它有模有樣地捏造泥狗。

爸爸對此還不太滿意,說,不能只捏一個樣子,它趴著跪著跑著走著叫著的樣子都捏出來,才能喚醒人們對它們的記憶,引發他們的懷念,吊起他們的購買欲望。

根據爸爸的要求,白師傅覺得捏狗的事業任重道遠,狗狗千萬別出事才好。

越是擔心它出事,它就越是要出事,它居然掙脫了鐵鎖鏈逃跑了。白師傅大清早進泥塑廠房的時候發現的,鐵鎖鏈還在。

爸爸發動全廠員工找狗。它藏在院墻角落,圍墻太高它跳不出去。

被發現之后,它齜牙咧嘴,完全一副野狗的模樣,見人靠近就咬。第一次因為幾根筒子骨它上當被網住了,這次它吸取教訓,見到筒子骨扔過來也不動搖,豎著兩只耳朵,十分警覺。周圍人拿鐵鍬棍棒揚在手上,這狗兩眼圓瞪,怒目而視,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只聽爸爸一聲號令:捉活的。大家伙都圍了上去,結果,一頓亂棍之后,大家敗下陣來,起碼有五人被狗咬傷。

爸爸問白師傅,活的捉不住,死的行不行?

白師傅想了想說,總比沒有的好。

爸爸下令:打死它。

大家在前面圍堵,白師傅拿了根木棒繞到狗背后,對著它的腦袋當頭一棒。嘣——力度很集中,很有殺傷力。這只蒙圈的狗猛地回頭,眼睛噴著怒火,白師傅嚇了一跳,一個趔趄退出好幾步。那狗見是白師傅,怒火慢慢消散,如果它反身一撲,準能撲倒白師傅咬個痛快,就憑白師傅往日給它喂骨頭的情誼,它猶豫了,讓白師傅退出了它的反撲范圍。一股血從它頭頂涌出,流經它的雙眼,它使勁甩了甩頭,血四處飛濺,周圍的人都往后退。它想離開,趔趄著沖向人群,大家見它摔著血沖來,一副拼命三郎的樣子,都收緊了心,往后退。它使著勁吠叫了一聲,大家的腿顫抖著。

曹師傅和蔣師傅從背后沖上去,一起按住狗,曹師傅按兩條后腿,蔣師傅按兩條前腿。手上身上沾染了狗血。那只狗頭在做最后掙扎,一會兒扭頭想去咬蔣師傅,一會兒沖著胡師傅齜牙咧嘴吠叫,弄得胡師傅很難下手。僵持了五分鐘,曹師傅和蔣師傅都喊,快點下手,我們快沒力氣了。干了一輩子粗活的人,這點按狗腿的力氣是有的,只是兩人心里都咚咚咚的打著鼓,雙手在血里顫抖,肌肉就酸得經不起了。

胡師傅大喊一聲:讓我來解決它,他提著一把嚯嚯發亮的尖嘴刀上場了。他不是屠夫,但很久以前殺過狗,知道怎么一刀致命。胡師傅來到狗跟前,伺機對準狗脖子殺了下去。一股狗血噴在他的臉上,他立即丟了刀,捂著眼睛說,殺中了,殺中了。爸爸說,小心點,別再讓它跑了。不料狗的一只前腿掙脫出來,反過身來要咬蔣師傅,嚇得他扔掉另一只前腿趕緊跑。曹師傅也只有丟了后腿跟著跑。一口氣跑到了塘埂邊。其實,狗傷成那樣,奄奄一息,哪里能追上他們。

慢慢的,它躺在煙霧紫的泥地上,沒了動靜。

爸爸說,白師傅,狗血流盡了,你處理它吧。

白師傅雙腿微微抖顫,雙手剛抓住狗的前腿,那狗忽然活過來,在白師傅左手背狠狠咬了一口,還深深看了白師傅一眼,才蹬腿拉屎,嗚呼哀哉。

白師傅手背流血了。兩口,它咬了我兩口。白師傅大叫。

他打了一個月的狂犬疫苗,還不能喝酒吃辣椒,這些倒也罷了,關鍵是,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那對臨死的狗眼一直盯著他,有時是在夢里,把他驚醒在半夜三更;有時是在午后,準備打個盹,合上眼睛就看見了;甚至有時啃塊骨頭都會碰上那雙令他十分惶恐的眼睛。操,難道我上輩子欠它什么了?他在這對眼睛的干擾下,一連掉了十斤肉,人都瘦得看不得了。

見它終于徹底斷氣,那雙狗眼沒死透,盯著他們看。狗東西,有飯有骨頭喂著還想著逃,只有死路一條。爸爸一邊說一邊瞥著我,好像我就是那只狗。

我低下頭去往嘴里扒飯,感覺頭頂挨好幾記悶棍。

機器修好了嗎?媽媽問。

請了廠家的師傅來修,他說機器沒問題,能開動,他人一走,這機器就跟往日一樣,一開機就得有人受傷。我們給所有員工買了超級加厚人身保險,而且給操作這臺機器的工人提高了五倍工錢,還是沒人敢靠近。小石頭沖著錢想試試,還沒開始做事,就崴了腳,人靠在皮帶上,生殖器給鋸掉了一半。狗叼的,真是中了邪。爸爸說。

那個廠家的師傅也涂了煙霧紫嗎?我小心問。

那倒沒有,也是黑咕溜秋的。

是不是機器涂了煙霧紫的緣故?我小聲說。

別胡說!我們人涂了怎么沒事?

人遲早會出事。我嘟囔一句。

閉上你的烏鴉嘴。媽媽說。

女兒很不高興地瞟我一眼。

愛消失了

沒辦法愛自己,沒辦法愛別人

閨蜜找上門來,沉悶地坐在沙發里。我說,喝茶吧,大熱天的,清爽一點。她說好。似乎有點不對,我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通過她臉的僵硬程度來判斷她的心情。

茶一杯接一杯喝,我跟她聊爸爸廠里機器的詭異事件,沒說改造泥狗的事。她都沒看我一眼,煙霧紫的臉上撲閃著煙霧紫睫毛,睫毛里的眼神飄忽不定,心不在焉。

我說,你說這事怪不怪。

她說什么?

我說,機器莫名其妙傷人的事。

她輕輕哦了一聲,不言語,又忘了我的提問。

出什么事了?我說。

什么?她又猛然醒來說。

你怎么了?

我?她避開我的視線,盯著煙霧紫地板說,沒事,能有什么事。

我們是閨蜜,有什么不可以說的?

她煙霧紫的眼睛落下幾顆淚。稍微穩定,她說,他要跟我離婚。

離婚?為什么?有外遇了?

她搖搖頭說,沒有。

那為什么離婚?

他說他不愛我了。

為什么不愛了?

她抬起頭來望向窗外,幽幽地說,他說愛消失了,沒辦法愛了。

平白無故的,愛怎么會消失呢?

他說,他都沒辦法愛自己,也就沒辦法愛別人了。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

是啊,我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他沒有,我再沒見他笑過。他總是躲開我,不跟我說話,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連飯都懶得吃了。

他在書房里看書還是上網?

誰知道呢,他那么疲倦,就是那么厚的煙霧紫也沒遮住他的一臉死灰。

那就不像在搞外遇。

他什么也不愛了。他也不愛這個人世了。

他是不是不行了?

反正涂了煙霧紫之后,就那樣了。

我就知道……

這不怪那個藝術家——

哦——

你呢?還愛著他吧?

不愛了。我也跟他一樣,找不到愛的感覺了,沒辦法愛,沒辦法躺在一張床上。

你們分床了?

早分了。

這有什么,不愛就不愛唄,日子也要過下去的,為了孩子,不是愛人也是親人,不需要離婚。

他說受不了,說空氣窒息,他活不下去了。如果我不同意離婚,他就自殺。

這叫什么話,以死相逼嗎?

我同意了。我不愛他,但不愿看著他去自殺。你想想,一個熱乎乎的人突然變成一堆冰冷的肉,挺難接受的。

孩子歸誰?

我。他什么也不要,凈身出戶。

去哪兒住?

他說,把工作也給辭了,要出去流浪。

流浪?什么時代了,說這種話。

他說想出家,或者會去五臺山。

這么看不開啊。

其實我也想出家,就是丟不開孩子。

是啊,曉娟才五歲,正是要操心的時候。你們都是怎么了這是?

真沒發生什么大事,就是感覺胸悶窒息,不想活。

我摸了摸她手臂上的肌膚,感覺那層煙霧紫像層鎧甲,有點類似金龜子的殼。我十分擔心,他們的皮膚已經不能呼吸了,會不會很快衰老?

如果陽光進來就好了。我說。

不關陽光的事。

你不知道,陽光進來,大家就可以揚眉吐氣了,就不會再有窒息感,就會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就不會那么絕望,總想著自殺了。

誰知道呢。會有陽光進來嗎?進來了,我們還能曬到嗎?

陽光就在云層外面,很多,它那么熱,總會有一天下來。

等不及了。

喝茶,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好死不如賴活著。我說。

你真的不打算把臉上的紗布丟掉?就這樣戴著它一輩子?她喝完一小杯茶,盯著我臉上的面紗說。

我不打算丟掉,我拒絕被涂上煙霧紫。

其實也沒什么太大的感覺,一層顏色罷了,不痛也不癢,又不是病毒。

絕不。我拒絕身體以外的任何東西。

太固執了。多不方便,像個怪物。你看我們,都不用穿那些累贅的衣服。

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們?

當然是你們。你不覺得你的身體變得不像個人了么?

稀奇古怪的才叫怪物,我們都是這樣,所以我們才是正常人,只能說,我們發展了,怎么能叫怪物呢?

好吧,我是怪物。

我愛,愛自己真實柔軟的身體

愛自己灰暗的臉

和自己的不合時宜

是啊,在這個煙霧紫的世界,唯獨我用厚厚的面紗做著抵抗,我的臉,我的身體,還是純正的皮膚,黑里透著絲絲黃的皮膚,別人討厭它的灰暗,我愛,我愛自己真實柔軟的身體,愛自己灰暗的臉,和自己的不合時宜。

女兒不。

她嫌棄我。

我給她做的飯菜她嫌不好吃,我靠近她,她嫌棄地避開,朝我小手一揮說,滾遠點。好不容易一同上趟街,我看著她煙霧紫的小手,想去觸摸一下,想把那層煙霧紫揉搓掉。一碰到她的手,她就發脾氣說,滾,別讓人看出來我是你女兒,我跟你沒任何關系。我的心拔涼拔涼,我真的是個怪物嗎?我的怪傷了她的自尊?損了她的顏面?

晚上,起了涼風,已經是大雪節氣,應該換厚被子了。我趁女兒上學,給她換掉了那床煙霧紫被套,換上黑色被套,鋪展好棉被,再把給她買的衛衣疊在枕旁。把窗戶關小一點,看著那床被子和新衣服,覺得真是賞心悅目,再不用擔心她受寒了。

傍晚,女兒放學回來了,重重地帶上門,我從廚房跑出來,說,寶貝,外面冷了吧?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鼻子里哼了哼,算是回應,徑直走進她的房間。我笑瞇瞇地站在客廳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看到那床厚被子和新衣服會有什么反應。

她把書包重重擱在桌上,轉身就把床頭的衛衣扔出窗口,把黑色被子扯下床,扔在地上,還惡狠狠地跳上去踩,嘴里喊著,誰讓你買的!誰讓你換的!

我走過去囁嚅著解釋,我是看大雪了,天氣變冷,給你添點衣服,換個大點的被子。

難看,你還想害我跟你一樣難看嗎?你知道別人怎么叫你的——瘋子!怪物!丑八怪!真丟人!

她在上面跳著踩還不解恨,又沖進我房間,把我剛換的被子扯下床,在上面踩了幾腳,然后把床單一把揉了,抱進廁所,塞在廁所蹲坑里。再回來,把我的被子拉到了廁所,鋪在蹲坑上。罵著:臭狗屎,去死吧。把她的黑色被子拉出房間,砰的一聲,把門反鎖,說,睡覺了,別惹我。

你還沒吃晚飯呢,再說,沒有被子,睡覺會著涼的。

房間里再沒傳出來一點聲響。

我把廁所里的被子抱回來,扔在地板上,把被套換下來,再把煙霧紫被套套上。抱著這床有異味的煙霧紫被子敲她的門,說,寶貝,煙霧紫的被套換好了,開門吧,沒有被子怎么睡覺?站了半天,她才磨磨蹭蹭過來開門,并警告我,以后再不允許進她的房間,動她的東西。我連連答應,把煙霧紫被子給她重新鋪好。

退回自己的房間,坐在棉胎上,看著從廁所抱回來的被子發呆。棉胎弄濕了,這樣的陰冷天氣,怎么辦?

正發呆,一股焦煳味傳來,跑進廚房,廚房里已經濃煙滿塞,鍋里的水豆腐已經變成枯炭。關掉煤氣,打開窗戶,然后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繼續發呆。

我想,沒別的菜了,等鍋冷了,再從壇子里挖幾個酸辣椒,煮兩個煎蛋吧。自己可以不吃,女兒長身體呀。

緩過氣來,用電吹風把棉胎吹干,找了床灰色被套換下來。唉,沒有煙霧紫之外的顏色的生存空間了。

換好被子,再去做菜,我得在女兒睡著之前做好菜,讓她吃了飯再睡。還有那件躺在樓下的衛衣——我得趕緊把它撿回來,畢竟是新衣。

世上已經沒有什么可信賴的

山嶺河流不是原來的

故鄉親人不是原來的

我是被逼成一個民間科學家的,為了抵制那個神奇的大藝術家,破解他的煙霧紫,我投入了三原色藥材的研究。

跑遍山山嶺嶺,也找不到那種藍色漿果,就算是新長出來的野果,也是煙霧紫的,他成功改變了這些植物的遺傳基因。我背脊發冷,植物的遺傳基因能改變,那動物、人類的遺傳基因是不是也很危險?將來降生的寶寶也許都是煙霧紫的。我佩服狗,它們早早地逃跑了,不知道它們藏在哪里,可有一個世外桃源?可有一塘清水洗濯掉它們毛上沾染的煙霧紫?

我加快了研究進程,在山里造了座簡易的木板房實驗室。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山里。

我拿自己做實驗,用不同的漿果搗出來的汁,與不同葉形的藥材搗出來的汁,按一定的比例調制。因為都是煙霧紫,色是沒辦法分辨了,就憑著那股淡淡的味道,試圖接近大藝術家使用的顏料。每次將調制好的顏料涂在手背上,每次都能毫不費勁地沖洗掉。

高度緊張的腦子快爆炸了。我頹廢地徘徊在山間小路,周圍煙霧紫的風光讓我莫名惱怒。風吹過山林,發出兵器摩擦的聲音,心里緊繃的弦都快給它刮斷了。

心情是沉郁的,身體卻輕飄飄,無所依憑。一只蜘蛛不知什么時候貼在我胸口,風一吹,肚子脹大,像個南瓜,遮擋了我的視線。多么丑陋的家伙,我十分惡心,將它捉了扔在路旁。不知什么時候,它又伏在我的肩頭,拉動我的衣服。我毫不留情地在它腦袋上彈了一指,把它彈了下去。為了擺脫它,我在風里小跑了一程,心想,這個距離肯定能甩掉它了。不料,又見它伏在胸前。它為什么如此戀我?難道是命里的因緣?如此想,便由它去了,愛怎么貼怎么貼。

跟前出現了兩棵高大的樹干,根據樹皮的模樣,我猜一棵是樟樹,一棵是槐樹。它們都是被斷了頭的,地上的土是新壘的,應該是從哪里移植在此。世上已經沒有什么可信賴的,山嶺河流都不是原來的,我的故鄉和親人都不是原來的,我最熟悉的全都變得陌生,敵意四伏。我仰望高高的樹干,雙手合十,祈禱它能給我靈感,賜我解開煙霧紫密碼。

大樹俯視我,吹了一口氣,一股溫暖的氣流讓蜘蛛又鼓大了肚子,我的小腦袋也鼓大了,我記起了很多事情,記起了很多植物的原貌,也記起了它們各自的藥用價值。我飛奔回玻璃房,在腦洞大開的時候,用累積在木板房的植物,一連做了二十個小實驗,最后一個十分接近大藝術家的顏料。我停下來,用了一分鐘鎮定,之后用毛筆把調制的近似煙霧紫的顏料涂在手背,就那一筆,皮膚有了燒灼感,能感覺煙霧紫滲入肌膚的疼癢。過了半小時,再去沖洗,成功了,越洗煙霧紫越深越硬。

我扯下厚面紗,高興地唱起歌來。小蜘蛛在桌上望著我。

下一步,就是破解這些顏料的永固性和滲透性。

上帝很有機心,安排好一物降一物,只是要花時間找到它。

我埋頭翻爛了好幾本有關微粒子鏈的書,做了幾千個實驗,還是沒找到它。

昏天暗地的某天,我抬起頭來,蜘蛛用黑暗的眼睛與我對視。嗯,看得我心里一顫。我疲憊地走出木板房,迎面吹來煙霧紫的金屬風,手背發癢,糟糕,整只手都是煙霧紫的了。我也忘了戴厚面紗,想必臉上也受了感染。真是讓人絕望。正想掉頭回木板房取面紗,眼角一道白光晃了一下。等等,白光?能看到白色的東西了?回頭一看,呀,一片白,下雪了?不,雪也應該是煙霧紫的。是白霜?也不對,白霜也應該是煙霧紫的。我走近一瞧,一根一根的白絲,像幾百床棉絮,厚厚的,蓬松的,鋪在我上千次實驗的藥渣上。我蹲下去仔細辨識,這是絲,如此堅韌有彈力,誰的?蜘蛛?前方有動靜,抬頭看,是一堆肚子鼓脹的蜘蛛,等等,不是煙霧紫蜘蛛,是——黑寡婦!我眼皮一跳,當即浮現腦海的是:它的毒性是響尾蛇的十倍,它與雄蜘蛛交配后會吃掉自己的老公。這么毒辣啊?我往后退了幾步,想起成天貼在我身上的那只蜘蛛,莫非它就是黑寡婦?對了,桌上的那只小蜘蛛是黑色的,我暈了頭,沒留意到這個。

我沖進木板房,它已經不在桌上。我身上也沒有。木板房的各個角落都沒有。它離開了。我再去照鏡子,嘿,這么久沒戴面紗,我的臉還是灰暗的。這是什么意思?是黑寡婦在身邊的原因?它的氣息能抵御煙霧紫的侵襲?

我的手指也褪去了煙霧紫。再去察看那堆藥渣,藥渣也有了點白色和黑色。我匍匐下去使勁嗅這堆藥材,嗯,是久違的松煙墨的香味。難道,黑寡婦的毒汁和蜘蛛絲就是藥引子?

不管那么多了,這一大堆藥渣研制出來,足夠救回整個村莊。

現實像雙紅筷子

插在夢里

怎么也拔不出

一晃五年,藥物全部熬制成汁,凝固成藥丸,用小玻璃瓶裝上,我把腌制酸菜的壇子清理干凈,剩下的藥汁灌進去帶回了家。

我強忍住欣喜,裝著什么事也沒發生,繼續戴著厚厚的面紗,我不能把這份喜悅泄露出去,免得引起村民的恐慌,引來告密者,引起大藝術家的警惕。

我偷偷地把藥汁灑在爸爸廠里的那臺機器上,瞬間,機器露出了原形,黑的皮帶,灰的轉輪。我合上開關,運行正常,我也沒傷著一絲毫毛。我把爸爸叫來,當面操作給他看。他先是震怒,繼而有些驚訝,自己小心翼翼地過來,試著拿了一只泥狗放上皮帶,也沒傷著。他叫曹師傅蔣師傅過來試,也沒傷著。一切恢復正常,停工五年的工廠又可以繼續生產了,五年的泥狗已經堆滿了廠房,如果燒制出來,能夠贏得市場,爸爸就發財了。

他們竟然都不問這臺機器為什么恢復了原色,為什么能正常運轉。

我興奮地走進閨蜜家,把她客廳的窗簾拉攏,再掏出一個玻璃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遞給她說,吃下去。

這是什么?你哪來的玻璃瓶?還有這黑色的藥丸?太奇怪了。這五年你去哪兒了?

我抑制住激動,再說一次,吃下它。

閨蜜警惕地看著我說,我沒病,吃什么藥丸,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你放心,你是我閨蜜,我會害你嗎?

藥丸不能亂吃,對我好就講真話。這五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這是抵制煙霧紫的,只要吃下一粒,身上的煙霧紫就會褪掉,就會回到以前。

以前?為什么要回到以前?以前好嗎?我不想再回到以前。

我知道,以前的膚色是有些晦氣,但那不是什么絕癥,是因為很久沒曬到太陽的緣故,只要陽光能夠真正曬到我們村,我們的灰暗就會消失,就會變得紅潤健康嘛。

別跟我說沒用的,我不會回去的,太痛苦了。

你不覺得現在過著非人的日子?你覺得自己真的是煙霧紫的膚色?你覺得自己真的健康?你的肉體還有自由嗎?你摸摸你的乳房,跟兩塊石頭一樣了吧?醒醒吧,都是假象,蒙騙自己不痛苦嗎?你忘了導致你們離婚的原因了嗎?

這跟煙霧紫無關,不要瞎扯蛋。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像個怪物,太孤獨,需要有人陪你,但你不能老盯著我呀,我還有孩子要撫養。如果你還把我當你的閨蜜,就放過我吧。我很同情你,我勸你還是別再固執,只有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接納這個世界,你就跟我們一樣了,你就知道什么才是正常人有尊嚴的人了。

我這是在救你。你真要我脫衣服給你看嗎?說著我把衣服全部脫下,說,你看看,這才是我們本來的皮肉,柔軟的,黃色的,敏感的,有毛孔呼吸的,你碰碰。

實在難看,你難道真不覺得羞恥?她白我一眼說,你想想,這些年你都過的什么日子,六親不認了還不知道反省一下嗎?我是已經離婚了,可是我的女兒還愛著我,你不要再拖我下水,請你高抬貴手,穿上你的衣服走人吧。

我把藥丸放入瓶里,擰好蓋子,站起來說,你怎么就不辨是非了呢?

走吧,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以后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真是絕情。我憤憤地走出她家。聽得背后嘩啦一聲,她用力拉開了窗簾。呀,眼睛被天空的煙霧紫刺痛。

走出院子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女人,個頭矮小,是她媽,我剛想叫一聲伯母,卻碰上她嫌惡的目光,感覺自己跟隔夜的潲水一樣發臭,只好灰溜溜離開。

我想救我女兒。我離開的這五年,她跟外公外婆過,我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她把我當傳染病患者,時刻警惕著,像只小刺猬,不小心就會碰傷我。

好不容易等到她感冒發燒,恰好爸爸媽媽出去走親戚,我拿了一粒黑色藥丸給她,說,只要吃下去,頭就不疼了。

她疑惑地看著我,不相信我的話。

我說,真的,我吃過,很有效。不吃藥,你就得耽誤學習。

她把藥丸放進嘴里,我松了一口氣,很快她就吐了出來,嚷嚷,什么藥,有苦味。

我說,凡是藥都會有點苦味的。

不吃。

唉,她態度堅決,我也沒辦法。

后來做了個瘦肉湯,我把藥丸融在湯里,端給她喝。她用舌頭舔了舔碗邊,推開說,不喝。你放了藥。

自此,她再也不吃我做的飯菜,在街上胡亂買東西吃。

走親回來的媽媽知道此事,罵我,這么歹毒,三番五次對自己的孩子下藥,虎毒還不食子呢,活著干什么,去死吧。

我看著爸爸,爸爸這次沒罵我,他的泥狗賣得很好,賺了很多錢,他不感謝我,也不罵我。當我試探著把藥丸倒在手心遞給他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媽媽,大手一拂,將我手心里的藥丸掃落在地。

我絕望地看著天空,我還能對誰下藥?我是真的瘋了嗎?

好吧,我把所有的藥丸倒在樓頂的煙霧紫的水缸里,看著它們融成一缸清水,映見一個美麗的世界。天空碧藍,云朵潔白,溫暖的陽光,撲面而來。這是我的幻覺嗎?我看到的是不是真實的世界?我俯視煙霧紫的村莊,跟自己說,我不能承認失敗,我不是個瘋子。

我百無聊賴,扯下面紗,用自己灰暗的臉,迎著這個虛偽的世界。

我在樓頂種花,凡是我見到的煙霧紫花木,我都弄回來種,用清水種。經過清水的澆灌,它們開出了不同形狀的花,它們的葉形也千差萬別。我認出了茉莉、山茶、劍蘭、薄荷,還有牡丹、薔薇等。我懷著喜悅坐在它們身邊,覺得非常幸福。無聊的時候,我拿個玻璃杯,弄點肥皂泡,用吸管吸口水皂,往天空吹,它們從管子里跑出來,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泡泡,歡歡喜喜飛進了天空。

很多種顏色,很美很美,可是,女兒不愿看,父母不愿看,閨蜜不愿看,多么可惜啊。我就自個兒看吧。這么自娛自樂,不想別的,也能活下去。

有一天,奇跡發生了。一束陽光當真穿過煙霧紫的天空,落在我身上,我身邊的花木身上,我們開心極了。植物們揚眉吐氣,一下長高了許多。更奇怪的事發生了,我站在樓頂,看到了周邊山林里有狗對著我叫。先是一只,后來一群,再后來,是成群結隊的狗,來到了我的樓下。我開心極了,總算有理解我的——狗了。

這些狗成群結隊的回到村里,煙霧紫的人們驚慌失措,紛紛把泥狗砸碎。它們的回歸打碎了他們的虛偽念想。

天空破了洞,本來是個大喜事,可是,村長跟村民一致認為,別的村沒出現這樣的破洞,唯獨我們村出現了,這就是妖孽作怪。他們排著隊,有的舉著火把,有的拿著自己的鐵鍋,繞著我的樓使勁敲。他們是在驅趕妖魔和野狗。

那些狗被火把和響聲嚇退了。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可是我退無可退。

我拿了鏡子,照了照自己,嗯,接受陽光之后的肌膚果然紅潤起來了,鏡子里的那個女人光彩照人啊。我微微一笑,而后,就被沖上樓的村民奪去鏡子,反剪了雙手,押下樓。有人在砸我種的花,那些陪著我好些日子的花被他們從花盆里連根拔出,我以為它們的美麗會驚呆這些村民呢。

爸爸媽媽和女兒閨蜜就站在人群里,看著我被押走,他們的目光跟其他人的目光沒什么兩樣。不過,我還是對著他們微微一笑,抬頭挺胸地行走在煙霧紫的大地上。

大家看著我,而我看著村里的煙霧紫樹木,臉上浮著粉紅的笑容,因為陽光住進了我的身體,生出了喜悅,和無窮的希望。我望著天空的漏洞,自言自語,很快,就會好起來,我的女兒,我的父母,我的閨蜜,我的村子,所有人,所有物。

責任編輯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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