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紅塵妃子笑”背后的天氣密碼

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一

作者：杜牧（唐代）

長安回望繡成堆，

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

無人知是荔枝來。

作為土生土長的中國本土植物，荔枝有超過2000年文字記載的種植歷史。唐詩宋詞里有不少關于荔枝的名篇佳句，如唐代杜牧這組《過華清宮絕句三首》的“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便是其中之一。

唐玄宗天寶六年（747年），李隆基將位于驪山的溫泉宮改建為華清宮。之后的每年十月至次年暮春，李隆基和貴妃楊玉環皆居于此。100多年后，杜牧途經華清宮，感慨萬分，寫下了這組詠史詩。其中尤以第一首的名氣最大。這首詩的大意：從長安回望驪山，林木蔥蘢，花草繁茂，宮殿樓閣聳立其間，錦繡成堆。山頂上，重重宮門依次打開，驛馬疾馳而過，無人知道所載何物，唯有貴妃在山上遠望，嫣然而笑，知道是心愛的荔枝已從南方驛站運到了。

除了這首詩，蘇東坡的《食荔枝二首·其二》也傳頌極廣：“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千百年來，由于楊玉環和蘇軾的代言，荔枝堪稱水果界的“頂流”。

奢侈的美味

荔枝很美味，楊玉環和蘇東坡都愛吃，作為老饕的蘇東坡甚至可以一天吃300顆。為何同樣是愛吃荔枝，后世的讀者對兩位食客的感受卻截然不同呢？

有人算過，在唐代，即便是騎最快的馬，從嶺南到長安，最短也要八九天時間。在這么長的時間里，荔枝還沒到長安就已經腐敗，根本無法食用。也有人認為，荔枝是用發赦書的方式，也就是以一天500里的加急速度運輸的。若果真如此，花費必然不菲。為此，蘇東坡還專門寫過一首《荔枝嘆》：“十里一置飛塵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顛坑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枝龍眼來。飛車跨山鶻橫海，風枝露葉如新采。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濺血流千載……”不過，也有人提出，從古代交通不便的現實情況考慮，楊玉環吃到的新鮮荔枝并非來自嶺南，而是產自巴蜀。

荔枝，南方珍果，味絕美，在中國的栽培和食用歷史可以追溯到2000多年前的漢代。荔枝最早叫“離支”，見于西漢司馬相如的《上林賦》，意為割去枝丫。當時的人們已經意識到荔枝這種水果不能離開枝葉保存，假如離枝割下，極易腐爛。大約從東漢開始，“離支”被寫作“荔枝”。按照《本草綱目》中的解釋，“按白居易云：若離本枝，一日色變，三日味變。則離支之名，又或取此義也”。從17世紀開始，荔枝傳入緬甸、印度等地。

元代張昱有一首描述荔枝美味的詩：“六月南風荔子丹，皺紅小碧滿銀盤。水晶細嚼甜于蜜，滿口生香玉露漙。”鮮紅的外殼，白嫩的果肉，甜美醇香的味道，細膩多汁的口感，帶有淡淡的芳香……這樣的水果叫人怎能不喜愛？

挑剔的“三喜”

從外地運送荔枝到皇宮的速度即便再快，居于宮中的愛食荔枝者也無法體驗到現吃現采的那份新鮮和喜悅。為了避免荔枝在運輸過程中受到損壞，盡早品嘗到美味，古人可謂想盡辦法。

宋徽宗為了吃到新鮮荔枝，命人將荔枝樹連根從土里刨出，栽入盆中，再通過水路運至開封，在皇宮內精心培育。最終，有少量荔枝樹適應了當地的自然環境，成功開花結果。宋徽宗曾在《保和殿下荔枝成實賜王安中》一詩中記載了保和殿外的荔枝成熟后，他將果實賜予大臣的雅事。

既然皇室宮廷對荔枝青睞有加，為什么不在北方大范圍栽種這種果樹呢？荔枝究竟喜歡什么樣的生長條件？

荔枝果樹有“三喜”—喜高溫，喜高濕，喜光。除了在花芽分化期對低溫有一定要求之外，荔枝果樹在其他生長時間都需要高溫、高濕和強光照的自然環境。

先看溫度。荔枝樹多生長在氣溫為18～35℃的地方，最適生長溫度是24～28℃。在年平均氣溫超過20℃的地區，荔枝樹生長良好；當氣溫低于12℃時，荔枝樹的生長速度明顯變緩。冬季，適當讓荔枝樹在低溫環境中生存一段時間，可避免植株出現生長過快的情況，有助于花芽分化；但氣溫不能過低，如果最低氣溫在-2～-4℃，植株可能遭受凍害。

再看濕度。適宜荔枝樹生長的濕度是60%～80%。適宜的環境濕度有助于花芽的形成、花粉的傳播和果實的生長。如果濕度過低，環境過于干燥，荔枝植株容易出現干枯和落葉的問題，甚至影響正常的生長乃至開花、授粉。雖然荔枝樹是喜濕植物，但空氣濕度也不宜太高，陰雨連綿的天氣并不適合它們生長。

最后看光照。荔枝樹的生長需要充足的日照，處于生長期的荔枝植株每天至少需要6小時的光照。不過，凡事過猶不及。過度暴曬會使葉片失水干枯，影響果樹自身生長，導致果實減產。

除了以上“三喜”，降雨量也會影響荔枝樹的生長，年降雨量在1200～1800毫米且降雨分布較為均勻的環境，更有利于荔枝樹生長。

長安緣何無荔枝

分析完荔枝生長需要的氣候條件，我們最終得出一個結論：荔枝樹是無法長在北方的。

唐代的長安也就是現今的陜西省西安市，屬于溫帶季風氣候區。當地的氣候特點是四季分明，夏季炎熱濕潤，冬季寒冷干燥，春季溫和，秋季涼爽。

夏季，唐長安城受黃土高原的季風氣候、太平洋副熱帶高壓以及河西走廊、四川盆地的熱低壓共同影響，炎熱多雨，容易形成悶熱酷旱天氣。根據竺可楨的研究，隋唐時的中國恰好處于溫暖期，當時的平均氣溫比魏晉南北朝時高3℃左右，比現在高1℃左右。在唐朝前中期（7—8世紀），長安處于暖濕氣候期，年平均氣溫較高，年均降水量也略多，與亞熱帶暖潤氣候環境較接近。而到了唐朝后期，長安的氣候變得寒涼干燥。當地的年平均氣溫在10～15℃，春秋兩季氣候宜人；夏季的晝夜溫差較大，白天炎熱難耐；冬季則寒冷干燥。長安地區的年降水量在500～600毫米，且以7月和9月為多，8月的降水偏少。

由此可見，相比于今天的西安，唐長安城的氣候更為溫暖濕潤。盡管如此，這里依然無法滿足荔枝樹生長所需要的環境條件。因此，唐代的長安并不適合荔枝樹生長，也無法自產荔枝。

那么，挑剔的荔枝樹在我國到底適合長在哪里呢？

荔枝適合在熱帶、亞熱帶地區生長。在我國，荔枝栽培最多的是廣東省，其次是福建和廣西兩省區，四川、云南、重慶、浙江、貴州及臺灣等地栽培的荔枝相對較少。作為我國荔枝種植最多的省份，廣東全省80多個縣市皆種植荔枝。由于當地良好的土壤條件和海洋性氣候條件以及獨特的地理環境，廣東的很多荔枝品種都成為我國的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

【責任編輯】趙 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