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丁記

考試期間接到了

拯救世界的任務

事情要從語文期中考試說起。

那會兒，你還在做前面的選擇題：

下列句子中，沒有語病的是（" "）

A.這些是七千萬年前出土的恐龍化石。

B.稻子成熟了，稻田變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洋。

C.面包店今天有促銷活動，買一送一。

D.我看了一些紀錄片，認識了奶牛、穿山甲和華南虎之類的野生動物。

你看了半天，覺得每個句子都沒毛病，于是閉上眼睛，準備用手指亂點一個選項。

這時，有個聲音在你耳邊輕輕地說：“請您跟我走一趟。”

你驚慌失措地睜開眼睛左右張望，心想：就算閉眼瞎選，也不至于被喊去老師辦公室吧？這也不算作弊呀！

講臺邊的監考老師警覺地看著你。而你，滿腹疑惑：除了她之外，教室里沒有第二個老師呀！

你冷靜下來，安慰自己：大概是因為肚子餓、血糖低，出現幻覺了。

早上你急著上學，只吃了一個雞蛋，所以中午一定要搶先跑到食堂。你想吃茶葉蛋、地三鮮、魚香茄子、豆角燜面，飯后點心要選藍莓酸奶，但是如果有焦糖布丁，就選焦糖布丁……

你正想得兩眼放空，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它輕輕地重復著：“請您跟我走一趟。”

這可不像幻覺，也不像監考老師的聲音。

“您不必害怕，我們是來請您幫忙拯救世界的！”那個聲音好像可以聽見你的心里話，焦急又禮貌地勸說起來。

拯救世界？可你還沒考完試呢，填空題、閱讀題都沒做，作文也還沒寫……

“沒寫完的考卷，和遇到危機的布丁世界比起來，您覺得哪個更緊急呢？布丁世界和人類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這邊一天，那邊一年。去一趟布丁世界，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也許就占用您半個小時的答題時間——不，五分鐘！我相信，以您的能力，五分鐘就能解決問題！”

你沒顧得上計算時間比例，滿腦子都是“布丁、布丁、布丁”。

去就去，五分鐘而已嘛！

每次考試，你的作文都來不及寫完，少個五分鐘也沒什么差別。但是五分鐘能吃下多少個布丁啊！再說了，人類小孩去到奇妙的異世界，一定能完成大冒險，輕松擊敗怪獸和反派，還能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頓再回來！

前往“布丁世界”的瞬間，你美滋滋地想著。

2一堆山撞在了一起

前往布丁世界的過程很解壓——你就像布丁里的一塊黃桃，搖啊搖，晃啊晃，然后噗的一下，被扭曲的時空洞擠了出來，落在了一片亂石堆里。你抬頭一看，見四周全是斷山和巨石，著實被嚇了一跳！

不過想想也對，一個亟待拯救的世界，看起來當然不太妙。

此時，把你帶到布丁世界的神秘人士終于現身：一塊……浮在空中的白色小橡皮？他像整理燕尾服一樣扯了扯優雅的黑色紙套，自我介紹道：

“我是補丁世界的使者，您可以叫我‘消’。補丁世界由人類創造的無數故事拼接而成，就像一塊塊不同顏色、不同圖案的補丁拼在一起。每個使者負責一塊補丁，我們會定期邀請技藝精湛的人類過來維護。我從前聯系的一直是一位語文老師，他這兩天發燒了，便向我推薦由您來完成這項任務……”

這時你終于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補丁世界”，不是“布丁世界”！

“補丁世界里，最危險的災難是由故事內核的邏輯不通導致的——混亂的故事變成幾條斷開的線條，這些線條雜而亂，當它們撐不住一方天地時，補丁便會被扯開；第二危險的情形則是情節漏洞引發的，如果某個故事出現了前后矛盾、常識性錯誤，可能會讓世界規則受到影響，輕則出現異常現象，重則天塌地陷、山河斷流；還有一些零散的錯誤，比如那些兇猛的病句和別字，也會引起不少騷亂……”

你大概猜到了來這里的任務——用成熟的寫作技巧來修補故事。于是，你嚇得冒出了一層冷汗，寫作正好是你的短板呀……

沒等你表示拒絕，整個故事就一股腦兒地涌進了你的腦海里。

這是一部新手作者創作的長篇幻想小說。故事的主線被寫著寫著便不知所蹤，支線又多又雜，到處都是“斷口”和“死結”，因而凝成了這個劫難重重的廢墟世界。你現在所處的，就是其中一處災難現場。

作者在故事的前面寫到，主角“從脆危山走到大碗山，要花十天時間”；而后面又寫的是，主角“上午在脆危山采草藥，下午在大碗山挖礦石”。脆危山和大碗山不知道該怎么辦，一座想按照新說法，縮短距離，一座想按照舊設定，拉開距離，一座追，一座逃——砰！沿路的山撞在一起，引發了一場山崩！

消吟唱了一句口訣。隨后，亂石堆中慢慢浮出許多小小的石板，其中有兩塊飛到了你眼前，你抬頭一看，上面記錄著那兩句前后矛盾的原文。

“請您趕快改一改吧！”消急匆匆地往你手里塞了一支紅筆，“在作者下一次提到這個地方之前，你必須將群山、村莊和道路恢復原狀，讓它們待在合適的位置上，不然，會出現更多情節錯誤的！”

你僵硬地抬起手，不敢輕易改動。你連普通的病句都改不了，哪兒有辦法把前后矛盾的故事編圓？萬一你下筆之后，出現了更嚴重的情節矛盾，引發更大的山崩怎么辦？

“改不了？不可能啊！”見你想要放棄，消十分不解，“您可是有名的故事大王王曲星，在全國作文比賽中獲過無數大獎呀！”

“不是啊，我是季扣子。王曲星是我同桌。”

消大吃一驚，甚至忘了用敬稱：“你隔壁不是王由皇嗎？！”

“嗐，王曲星寫字是出了名的潦草。上次她參加現場作文比賽獲了特等獎，組委會到處問誰是‘王由皇’！看來，你也沒認出她的名字來吧？”

消的臉色慘白慘白的。

“我只知道她在你們學校五（3）班。我在考場上一個一個地看過去，都沒找到試卷上寫有‘王曲星’的人，只有你的考卷還沒寫名字……所以，我以為王曲星就是你……”

“我習慣最后寫名字。”你不好意思地說，“要不我先回去？你把她再叫過來就行了嘛。”

“不行。”消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強抬起白白的臉，“我每個月提供的能量只夠一個人往返兩個世界一趟。在作者下一次更新之前，必須得把這塊補丁上的各種問題補好！不然，要么作者寫不下去，要么補丁被徹底扯開——出現一處巨大的虛空漏洞，吞噬這里的一切，甚至影響周圍其他的補丁！現在，只有您能拯救補丁世界了！”

你的肚子咕咕叫，胃縮成了一團。

3 給大山和海燕搬家

來都來了，試試看吧。你安慰自己。

消很積極地把語文老師的修補案例講給你聽。聽著聽著，你似乎有了一點感覺，于是鼓起勇氣，提出了一個修改方案：

“在這個故事里，有沒有跑得很快的動物？有了它，主角就可以上午在脆危山采草藥，下午去大碗山挖礦石呀！”

消想了想：“還真有！作者提到過一種生活在脆危山的三足虎，它能從一座山頭跳到另一座山頭。可是，這么好的坐騎，必定會給主角的生活帶來很大的影響。而且這樣一來，就得加上主角如何得到這只動物、以后怎樣騎著它歷險，要加好多情節呢。”

你又想到了一個方案：

“那就讓主角在脆危山用草藥救醒一只中毒的三足虎。為了報答主角，三足虎把他馱到大碗山挖礦石，然后它再回家睡覺。這樣的話，它和主角的生活應該不會受到太多影響吧？”

“這樣確實說得過去！”消肅然起敬地點了點橡皮腦袋，讓其中一塊石板飛回去，請你在另一塊石板上添加剛才想到的內容。

當你寫完最后一個句號時，石板咔嗒咔嗒響了幾聲，隨后回到它的同伴身邊，和它們一起沉入地底。

大地開始忙碌起來。大山們領著緩緩滾動的巖石路過你身邊，蹣跚著回到原處，像一群古老的巨龜返回巢穴，并縮起頭顱、四肢和尾巴；隨后，青苔、花草、鳥獸慢慢覆上石面；眨眼間，一只三足虎躍上山頭，謹慎地嗅著山頂的草藥。

成了！

你高興得握緊了拳頭。

當大地恢復平靜時，你和消已經趕到了下一處災難現場。海面掀起巨浪，將一塊塊石板推上沙灘。其中一塊石板立起來，抖掉身上的海星，露出一段原文，說主角“每天在海里暢游，海燕、水母和魚群常伴左右。這些美麗的水生動物讓他暫時忘記了憂愁”。

你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直到海面再次掀起巨浪，你看到湛藍的海水深處，幾只海燕正憋著氣兒苦苦掙扎。等到風平浪靜，海燕們狼狽地浮上水面，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氣兒喘勻后，它們痛苦地互相看看，又一頭扎進了水里，下定決心適應“水生動物”的生活方式。

你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于是匆匆幾筆改完了病句：“他每天在海里暢游，水母和魚群常伴左右。這些美麗的水生動物讓他暫時忘記了憂愁。”

當你寫完最后一個句號時，石板咔嗒咔嗒響了幾聲，隨后回到它的同伴身邊，和它們一起漂向深海。

海燕們破水而出，拼命地往高處飛去。

4地龍去哪里了

有了第一次成功經驗，第二個任務也很容易地就完成了。消顯得十分高興，蹦蹦跳跳地帶你去抓捕在各地流竄的別字和小漏洞。你越來越自信，修補的準確率也越來越高——

你走進一座王府，把“猴”恢復成“侯”。王府后花園里所有的仆人都松了口氣——侯爺總算肯從樹上下來了！

你來到一處宴會廳，把“芋”恢復成“竽”。樂師們吹了好幾天，吹痛了腮幫子，終于吹出了聲音，激動得抱頭痛哭。

你穿過地下山洞，把“謎”恢復成“迷”。山洞里所有的謎語機關都消失了，只剩下四通八達的岔路。你遠遠地看見有個人在前面激動得哇哇大叫，喜極而泣：“如今只需走迷宮，不用再猜謎語，真是太好了！我的腦子快要被榨干了！”

“差不多啦！”消高興地說，“一會兒我就送您回去考試！”

就在這時，山洞深處彈出一條冰冷的綠色舌頭，把你和消卷進了黑暗之中。

“別怕，”消大聲安慰，“這是生活在地下河里的套索魚。它抓到獵物后不會立刻吃掉，而是將獵物放到河里，泡發了再吃……”

“這話一點都安慰不了人！”你掉進了河里，涕淚橫飛地撲騰著，“快把我帶出去！”

“好的，我這就喊山洞地龍來救我們！”消立刻吹起了口哨，可是他左吹右吹，周圍都沒有動靜。

突然，你想起了之前解決問題的時候，都是比對著引發混亂的原文，在石板上進行改寫的。這次被套索魚卷走、地龍遲遲不出現，說不定原文里也有記錄。你哆哆嗦嗦地提議：“要不，看一下石板？”

消立刻吟唱起口訣，地下河里隨即翻騰出幾塊石板。你仔細地在石板上找尋關于山洞的記錄，卻只在其中一塊上看到一處關于山洞地龍的內容：

“只有七千萬年前復活的山洞地龍能馴服套索魚，從它們的領地中救下無辜的路人。山洞地龍非常喜歡人類吹口哨的聲音，只要吹著口哨穿過山洞，就會一直受到它們的保護。”

你泡在地下河里，又冷又餓。你努力地讓大腦飛速運轉，而套索魚正不懷好意地圍著你游來游去，它冰冷的鱗片讓你難以集中注意力。別慌，別慌，趕緊想想，地龍去哪里了……你在心里一遍遍地對自己說道。

“對不起，要是早知道會讓您陷入危險，五分鐘前我絕對不會帶您過來。”消懊悔地說。

你的大腦里忽然躥過一個詞。

五分鐘前。

七千萬年前。

時間，是時間的問題！

按照作者的描述，山洞地龍死在七千萬年前，又復活在了七千萬年前。而這個時間點，根本沒有山洞地龍！

你讓消擦掉石板上的幾個字，然后，你吃力地踩著水，往石板上加了幾個字。

隨即，石板沉入水中，山洞里回蕩起陣陣低沉的龍吟，令你感到無比安心。

5下一個故事你一定喜歡

離開補丁世界前，消送了你一些土特產，比如侯爺掉落的猴毛、地龍掉落的趾甲。在你看來，這些東西是你這輩子都不太可能用得到的。

“這個故事實在不怎么樣。”消慚愧地說，“下次我介紹另一名使者給您，他負責的連載故事里，有烤布丁火山、水果布丁谷、焦糖布丁湖……”

可以現在去嗎？你在心里問他。考試時間再減五分鐘，也沒什么要緊的。最關鍵的是，你現在餓得要命。

“再等等，有消息我會通知您的。”消充滿歉意，“那個故事的作者比較拖拉，已經好久沒寫新的章節啦……”

你悻悻地低下頭，繼續答卷。

唯一的好消息是，試卷上的那些題目，現在看起來不是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