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補丁衣服過年

小時候，我特別期盼的就是過年，因為只有在過年時，母親才會給我們姊妹幾個每人做一套新衣服。

我比一般的小孩兒都要淘氣，衣服穿得也費，不是剮了口子，就是開了線。母親每次給我洗完衣服總要仔細看一看，發現哪破了就順手給補一補。有時在外面不小心把衣服剮破了，回到家找到母親，母親更多的時候是讓我嘴里咬住一根寸把長的小草棍，衣服穿在身上不用脫下來就直接縫補了。

有一年臘月下旬，家住在綏芬河市建設公社所在地的表叔結婚，奶奶要帶著我一起去喝喜酒。奶奶見我穿得破衣爛衫，怕到了人場上給家里丟臉，就讓母親給我換上只有到了過年時才能穿的新衣服。從母親當時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不太愿意讓我穿新衣服去的，不光是怕弄臟了年前還要洗，更主要是過年再穿就是舊衣服了。但家里一直是奶奶說了算，母親還是從箱子里拿出衣服來給我換上。我穿上了新衣服別提多高興了，蹦蹦跳跳地和奶奶一起步行了二十多里地，一點兒都不覺得累就到了表叔家。

婚禮開席的時間還不到，奶奶領著我在二奶奶的屋里邊嘮嗑邊等候。我年齡小閑不住，不等坐熱屁股，就急著去找好朋友小秋玩兒。小秋的姥姥家是我們那個村的，與我家是鄰居。小秋經常到姥姥家里來，他每次來總是喜歡找我一起玩兒。小秋家是城鎮戶，家境比較殷實，有時不過年也有新衣服穿。盡管我家生活困難，平時穿得又不好，還整天蓬頭垢面的，可小秋從來沒有瞧不起我。他還常常把帶來的好東西拿出來和我一起分享，我們漸漸地成了要好的朋友。

要過年了，家家都忙著蒸干糧、做衣服、收拾屋，出來串門的人很少，每家的大門也比平時關得緊了些。

我來到小秋家時都快九點了，可小秋家的大門還是沒有開。我在外面用瘦弱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敲著小秋家刷著黑色油漆的大門，可里面連一點兒應和聲也沒有。門叫不開，我又急于想見到小秋，怎么辦？我想來想去，只有爬杖子進去了。

小秋家的房子、大門、杖子都很氣派，尤其是杖子，要高出四周鄰居家許多，可這難不住我。我很輕松地就爬到杖子上去了，就在我往小秋家院子里跳下去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我肥大的新上衣一下子掛到了杖桿上，只聽“嚓……”的一聲，衣服的前襟齊刷刷地剮開了幾道大口子，我也被掛在杖桿上動彈不得。衣服破了，又被掛在杖桿上，我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小秋的爸爸不知是聽到了我的哭聲，還是從窗戶里看到了我，他急忙從屋子里跑出來，要把我從杖子上抱下來，可我的衣服還掛在杖桿上，他反復了幾次也沒有把我放下來。沒辦法，小秋的爸爸又叫小秋的哥哥扛來梯子，站在梯子上忙乎了好一會兒，才把我從杖桿子上摘下來。

我嚇得不敢回去見奶奶，小秋的爸爸很同情我，只聽他說，我送你去！奶奶見我才出去這么一小會兒，就把過年穿的衣服剮破成這個樣了，很生氣，但在充滿喜氣的表叔家，實在是又不好發作。奶奶讓我把上衣脫下來，放到隨身攜帶的九寸兜里。就這樣，我穿著棉襖和奶奶吃完了酒席，又走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那時，我們老家有個規矩，就是過年這陣子不能罵人，即使小孩兒闖了再大的禍，大人也不像平時那樣打罵，我很幸運地逃過了挨打這一劫。

準備過年穿的衣服剮破了，離過年還有幾天時間，要想再做一件新衣服時間還來得及。可是當時家里實在是沒有多余的錢，再說買布用的布票都是定量的，奶奶和母親都不愿意再給我做新衣服。好在母親有著豐富的縫補衣服的“經驗”，只見她找出一件舊衣服，從上邊裁下幾塊半寸寬的布條，襯在我的衣服里面，用縫紉機橫豎著扎了很多趟，硬生生地把剮開的口子縫合了。母親把縫補完的衣服讓我穿在身上試一試，前襟皺皺巴巴的很不得勁，更重要的是太不好看。沒辦法，誰讓是我自己惹的禍，心想能將就著穿就將就一些吧。

正月初一開始，我也是穿著這件衣服出去拜年。到別人家拜年時總是故意用手臂遮擋著，怕被人家看到笑話，可還是在伸手接糖時，不小心一次次露出馬腳，惹得不少人問我怎么回事。開始時，我還覺得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說太多，時間長了也就不以為然了，別人都知道了，也就沒有人感興趣地問來問去了。

我穿著這件衣服經過了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一直穿到第二年的年三十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