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埃德加·德加繪畫中的真實性

摘 要：埃德加·德加是法國印象派的代表畫家之一，他的繪畫創作影響了19世紀之后的很多畫家的創作思路，其作品又受古典主義與印象主義的雙重影響。德加的作品多表現現實生活中的真實場景。分析埃德加·德加繪畫中的真實性，尤其是其芭蕾舞女題材作品中的真實性，闡釋繪畫真實性的定義，分析德加的經歷對繪畫創作的影響，結合其作品畫面的內容、構圖、色彩等，分析芭蕾舞女題材繪畫創作的真實性的變化，認為德加繪畫的真實性是變化著的真實。

關鍵詞：埃德加·德加；芭蕾舞女；真實性；繪畫

一、什么是真實？

真實的本意，就是與客觀事實相符合。從繪畫層面看，繪畫是現實生活場景與藝術家本人情感相結合產生的藝術，同一題材的繪畫作品會因畫家本人的情緒產生不一樣的畫面。繪畫作品是理性與感性的結合。在意大利的文藝復興時期，畫家達·芬奇提倡“藝術模仿生活”，認為藝術是對生活的模仿。在后期繪畫的發展中，真實性不再是完全對現實生活的真實再現，繪畫中夾雜了畫家的情感與選擇。畫家在觀看現實生活中的事物時，會自主選擇想要表現的部分，并加上感性的理解進行創作。繪畫的真實性在不同的繪畫流派中的表現是不同的，有的是視覺的真實，有的是表現的真實，有的是生活的真實。真實不是單一的，而是多方面的。在埃德加·德加的繪畫作品中，就體現了古典主義的真實與印象主義的真實，其中，古典主義的真實是故事、人物形態的真實，印象主義的真實是瞬間的構圖、色彩和人物動態的真實。

二、德加的經歷對其藝術創作的影響

在19世紀的法國，印象派登上歷史舞臺，影響了歐洲大部分地區的繪畫創作。法國印象派大師有莫奈、雷諾阿、馬奈、巴齊耶等，本文的主角埃德加·德加，也是印象派的一員。1834年7月19日，埃德加·德加出生在法國巴黎。原本，他姓德·加斯，這樣的姓氏意味著他來自法國的貴族家庭。法國大革命期間，德加的祖父老德·加斯躲去意大利避難，并在那兒開了一家銀行，德加的父親奧古斯特后來成為那家銀行法國分行的行長。德加的外婆一家是移民到美國的法國棉花商，他的舅舅不僅擁有位于美國新奧爾良的棉花貿易公司，還做些棉花期貨交易。在德加年輕的時候，他經常去盧浮宮臨摹世界名畫。

1855年，心目中的“男神”安格爾送給德加一句話：“年輕人，要畫線條，畫許許多多的線條，不要根據自然，而是根據記憶，總之要畫很多線條，這樣你就能成為一名好畫家”。這句話影響了德加一生的繪畫創作。同年，德加在安格爾的學生路易·拉莫特的畫室學習繪畫，受到安格爾畫風的影響，此后德加的藝術創作多表現現實題材，他繪畫作品中多描繪生活中真實的場景。在1856年7月，德加去了意大利，意大利獨特的藝術氛圍影響著德加的藝術創作，他曾多次前往意大利的博物館、美術館臨摹達·芬奇、普桑、貝利尼、提香等人的作品。

1858年，德加創作了他的早期作品《貝萊利一家》，這幅作品表現的是德加的姑姑勞拉一家。畫面中穿著黑色長袍的女主人是德加的姑姑，坐著的是德加的姑父貝萊利男爵，以及他們的兩個女兒，同時，當時勞拉腹中還懷有一個寶寶。畫面中的人物表情都比較凝重。在德加姑姑身后的一個畫框中，有一個素描的小人，這個人是德加的爺爺，作畫的時候德加的爺爺剛剛去世，所以畫中的人會身穿黑色衣服，而且墻壁上掛著逝者的肖像以表哀悼。在這幅作品中，可以看出德加受到了日本浮世繪的影響，追求繪畫的平面性，放棄傳統的空間透視，畫面中的空間感比較弱，但題材、構圖、色彩等表現仍然是古典主義的。這幅畫是真實的，畫面中的故事、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但畫面中夾雜著德加本人的思考。畫面的色調比較低沉，人物的位置是特意安排的，這是古典主義的真實體現。這幅畫也是德加創作的轉折點，自此，德加的創作開始偏向印象主義。

1865年以后，德加多畫賽馬場景、浴女、熨燙衣物的女工、芭蕾舞者等，他常在后臺和包廂里觀察芭蕾舞女，描繪芭蕾舞瞬間的動態。德加圍繞繪畫創作的表現形式進行了多種嘗試，他在創作賽馬、舞女等題材作品時，對場景瞬間的描繪與真實的捕捉，既有印象派的特征，又有古典主義的影響，他試圖在古典與印象中尋找一種平衡。德加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承認自己是印象派畫家，但他的藝術創作深受印象派畫家的影響。印象派的繪畫創作思想讓德加的藝術創作不僅局限于博物館樣式的創作，印象派對光的表現也深深影響著德加，只不過德加表現光的前提是線條的描繪。

德加的繪畫作品處處都體現著安格爾的影響。德加曾說：“我是善于用線的色彩畫家。”藝術評論家肯尼斯·克拉克評價德加：“在19世紀所有的偉大畫家中，德加是最徹底的傳統主義者，他終日流連于畫廊和印刷藏品間，是一位不知疲倦的復制者，尤其崇拜已經成為正統小上帝的畫家安格爾先生。對于一位被人們視為革命者的藝術家來說，這是一個奇怪的開始。事實上，德加本質上是一個古典主義者，可以說是歐洲繪畫中最后一位偉大的古典主義藝術家。”

1870年普法戰爭開始，德加應征入伍，但在步槍訓練中發現視力有問題，未能服役。1872年末，德加到新奧爾良拜訪他母親的棉花場親戚，創作了一系列記錄從事棉花買賣生意的親戚形象，例如《新奧爾良棉花交易所》。這幅作品是德加從新奧爾良回到巴黎根據筆記創作的，在1878年被巴黎政府收購，這也是德加第一幅進入博物館的畫。這幅畫是表現日常生活場景的家庭肖像畫，空間感較強，色彩較和諧。這幅畫是德加從古典主義轉向現代主義的標志，畫面色彩偏向現實場景，且未經美化、修飾。德加是根據筆記創作，符合印象派靠瞬間記憶作畫的特征。

從1874年開始，德加一共參加了七次印象派畫展。19世紀80年代，德加開始用色粉表現畫面。色粉作品可以稱作彩色的素描，德加用鮮艷的顏色描繪瞬間的動態，用線條和色塊組成了光與現實的場景。他的畫面注入了現代都市生活的節奏，重視線的運用，使得造型清晰明確，富有韻律感。

德加因特殊的經歷與背景，在后期的藝術創作中一直比較矛盾，他想要創作像博物館中的作品一樣的有收藏價值的畫作，印象派的繪畫作品在德加看來是比較隨便的，他一直在尋找古典與印象的平衡。德加晚年視力衰退，難以作畫，故改以蠟和黏土作了多達一百五十件雕塑，題材以舞女和馬為主，而且多為小型手捏雕塑，姿態變化萬千，他曾痛苦地把這些作品謔稱為“盲人的工藝”。雖然德加沒有直接的學生，但是他對同時代的人影響很大。

三、芭蕾舞女題材繪畫的真實性

說起德加的繪畫作品，人們最先想到的一定是德加筆下靈動、優美的芭蕾舞女。芭蕾舞起源于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1533年意大利貴族美第奇家族的凱瑟琳嫁到了法國，也把意大利的芭蕾舞傳入了法國。到路易十四時期，芭蕾舞表演蓬勃發展，1661年，路易十四創立了法國皇家舞蹈學院。在17世紀后期，芭蕾舞開始在法國發展、流行并逐漸職業化。本文以時間為軸，分析德加筆下芭蕾舞女的真實性表現。

德加從1868年開始以芭蕾舞女為對象進行藝術創作。對當時巴黎上流社會的人來說，觀看芭蕾舞表演是一種娛樂活動。德加也經常觀看芭蕾舞表演，從他的很多作品中就可以看出他經常去劇場的后臺觀看。有一種說法認為，德加開始大量表現芭蕾舞女是因為這類題材在當時社會的需求量大，而德加那時家族沒落，急需賺錢。自此，德加就開始研究芭蕾舞者從舞蹈教室到演出場景的每一個步驟。觀看排練時，德加有機會從各個方面看到最富有變化的軀體姿勢。從舞臺上面向下看時，他能看到少女們在跳舞或休息，而且能研究復雜的舞臺照明在人體造型中的效果。這正是他想要在繪畫中尋找的，既想要像印象派一樣記錄瞬間的動態，又想要像古典主義那樣每一筆都經過嚴謹的考慮。

《芭蕾舞劇〈源泉〉中的菲奧克爾小姐》是德加于1868年創作的第一幅以芭蕾舞女為題材的油畫作品，畫面中心是菲奧克爾小姐，她坐在被東方布景環繞的舞臺上，畫面中的人物服飾具有東方色彩。這幅畫很可能是德加受到日本藝術的影響后創作的。在19世紀，日本浮世繪大量傳入歐洲，而印象派的畫家對這一來自東亞的藝術頗感興趣。這幅畫從技巧看，依然保留著古典主義的繪畫方式，畫面中的人物、馬表現的是傳統寫實主義的技法，且依然注重對體積感的塑造，表現的是靜態的場景；從構圖的角度來看，此畫類似德加自己創作的歷史畫。《芭蕾舞劇〈源泉〉中的菲奧克爾小姐》從本質上看是一幅古典主義的作品，畫面表現的是古典主義的真實，畫家筆下描繪的不是瞬間的真實，但表現的故事與女主人公是真實存在的。

德加于1870年創作的油畫作品《歌劇院的管弦樂隊》，用寫實的手法表現了管弦樂隊的樂師。這些樂師大都是德加的朋友，但除了演奏巴松管的德西雷·迪豪是真正的樂師外，畫面中演奏其他樂器的人都不是真正的樂師。畫面上方表現的是正在跳舞的芭蕾舞女，畫面的上部與下部在明暗上產生了鮮明的對比。這幅畫采用了照片的構圖方式，當時照相術盛行，德加模仿了照片效果構圖。從構圖看，畫面中的人物“留一半切一半”，類似相機的聚焦功能；從效果看，畫面中的舞者動作相對模糊，這是德加模仿相機創作的具有瞬間效果的油畫作品。這幅畫中，可以看出德加想要表現瞬間的動態，捕捉相機中光與色的真實。這幅畫，可以說是古典主義與印象主義的結合，也是在芭蕾舞女題材中德加對印象主義表現的初步探索。畫面中的人物身份不是真實的，但畫面的構圖、色彩是瞬間的真實。

德加創作于1874年的《舞蹈教室》，表現的是一位女舞者正擺出舞蹈姿勢讓老師檢查，而其他芭蕾舞女和她們的母親在旁等待的場景，歐洲著名舞蹈家和芭蕾大師朱爾·佩羅指導著這堂想象中的舞蹈課。這幅畫是歌劇演唱家和收藏家讓·巴蒂斯特·富爾在1872年委托德加畫的。這幅作品是想象出來的，方形的大理石門柱是虛構的，佩羅的形象也是后加的。德加把想象出來的畫面表現得非常逼真，營造了強烈的空間感。這幅畫表現的故事、色彩、構圖是想象出來的、虛幻的，但畫面中人物的形態和動態是真實存在的。這幅畫是古典主義真實性與印象主義真實性的結合。

德加創作于1874年的《舞臺上的排練》，表現的是芭蕾舞表演后臺的場景，畫面中的舞者有的在整理自己的衣服，有的在練習舞蹈動作，有的在聊天。德加真實地表現后臺的狀況，畫面中還有富商在觀看眼前發生的一切。這幅畫是一幅色粉畫，色粉的運用使整個畫面的動感、顏色很好地融合，表現了人物動態、色彩、構圖的真實，這是印象主義的真實性。在這幅畫之后，德加筆下的芭蕾舞女，多是印象主義的真實性表現。

德加創作于1876年的《明星》表現的是包廂中俯視的一個真實場面，德加在作畫的過程中不斷修改外輪廓和邊緣線，記錄瞬間的真實的色彩、動態、構圖。畫面中的舞女穿著白色的裙子，上面點綴著紅色、黃色、青綠色的鮮花，被德加賦予了一種高貴的氣質。這幅作品完美地體現了印象主義的真實性，畫面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是德加對日常生活的真實表現，且畫面從色彩、構圖、動態來看是瞬間的。

之后，德加筆下的芭蕾舞女都是以色粉為繪畫媒介創作的，是具有印象主義色彩的作品，不同的是德加會探索不同燈光下舞女們動作、形態的變化。同時，德加作品表現題材更加細致，可以說之后的作品真實地表現了芭蕾舞女在生活中的各個方面，例如《舞蹈課》《等待》《藍衣舞者》等，越往后畫面色彩越鮮艷，畫面表現的瞬間感越強烈。畫面不再是對自然的模仿，而是對感覺的模仿，畫面中的感性成分越來越多，但畫面依然是真實的。

四、結語

埃德加·德加的藝術創作是豐富多彩且不斷變化的，他對于線條的執著貫穿著他的藝術創作。他的作品體現了古典主義與印象主義的結合，他也一直在尋找二者的平衡。德加的藝術注重對現實生活的真實表現，不管是古典主義作品還是印象主義作品，都體現了真實。尤其是在芭蕾舞女題材的繪畫作品中，他的視力雖然受到影響，但畫面表現的是真實看見的場景。他的色粉作品隨著視力的變化也在不斷變化。德加作品中的真實性是變化的，體現了古典主義的真實向印象主義真實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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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上官玉洋，西安美術學院學生。研究方向：絲綢之路美術、印象主義繪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