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清泉橋上觀

濟南千泉競涌，坐擁半城湖，這泉溪河湖之上，橋自然不可或缺。

大明湖“七橋”之說由來已久。所謂“七橋”，其實并無特指，而是一種文學意象的表達，以此描繪大明湖水闊橋多之意境。滄桑歲月中，“七橋”大都已蕩然無存。正如清康乾時代的歷城人任弘遠在其《明湖雜詩》中所寫：“七橋煙月已茫然，惟剩鵲華北渚邊。風景至今猶畫里，怪來夢繞木蘭船。”

任弘遠詩中所說的鵲華橋始建于宋代，清嘉慶年間重修，為單孔拱橋，長25米，寬5米，橋頂距水面高3米。據說當年站在橋頂北望，“齊煙九點”中的鵲山和華不注山可盡收眼底，橋名由此而來。可惜的是，20世紀40年代，鵲華橋以改善交通為由被拆除。

清乾隆以降，大明湖岸邊多了幾座橋，如湖北岸有乾隆年間所筑的小滄浪橋、與月下亭相連的月下橋，湖南岸與李公祠（今稼軒祠）覺漚亭（今九曲亭）相連的九曲橋、遐園內的玉珮橋等。十多年前，大明湖擴建新區，新建起鵲華橋等7座橋梁，欲以再現“七橋風月”之勝景。

當下，若論起濟南老城內最具人氣的橋，那必然是老街深處的起鳳橋。起鳳橋南是濯纓湖，南北朝時叫流杯池，也曾名灰泉，元朝時改為今名，為“七十二名泉”之第十八泉。明朝時這里曾是德王府的地盤，濟南人遂稱其為“王府池子”。

起鳳橋所在的街道，呈“之”字形，東西走向，東起西更道，西止芙蓉街，北鄰馬市街，通向府學文廟。據說此街原來有個更為動人的名字叫云路街。清乾隆三十六年《歷城縣志·建置考》載：“順治十三年巡撫夏玉于梯云溪上筑橋曰‘青云’，建坊曰‘騰蛟起鳳’”。這便是此街、此橋后來更名為“起鳳”的由來。街東有泉名“騰蛟”，牌坊上的四個字都一一落了地。

前面提到的梯云溪，指的是開鑿于明代、引芙蓉泉等泉水入府學文廟泮池的水系，原為明渠，后成暗渠。王府池子也曾經是梯云溪及泮池的重要水源地。無論“騰蛟起鳳”，還是“平步青云”，這些寓意美好的地名，皆是對莘莘學子的祝愿與寄托。古時來濟南參加鄉試的舉子們，都會事先到府學文廟祭拜孔子，這座長不過3米、寬不足2米的小石橋，成為必經之地，也因此聲名遠揚。

近年，起鳳橋爆火出圈，成為網紅打卡地。不知從哪一年的哪一天起，被年輕人稱為“頭頂花園”的閩南泉州簪花，大舉北上，風行數千里，濟南也被“攻陷”。滿頭簪花、身著漢服的姑娘們在老城內漫步。小小的起鳳橋上更是擠滿了前來打卡拍照的“簪花姑娘”，你方拍罷我登場。往日寧靜的老街，平添了些許熱鬧與喧囂，樸素的街道也多了幾分艷麗。

從老城中央向四外望去，泉水匯集而成的護城河及圩壕上的橋可謂星羅棋布。老東（齊川）門橋、新東（巽利）門橋、青龍橋、南（歷山）門橋、西門（濼源）橋、坤順門橋、青年橋、桿（旱）石橋、林（麟）祥橋、普利（會仙）橋、英賢（迎仙）橋、濟安橋、解放橋等，既是交通要道，也是區域地標。

以觀景為主的橋則集中在黑虎泉一帶。琵琶橋、白石橋、九女橋各有風姿，橋名均源自周邊同名之泉。其中顏值最高者當屬琵琶橋，其拱形的橋身高高躍起，伸展著迷人的曲線。橋畔楊柳依依，橋西琵琶泉，橋東黑虎泉，與不遠處的解放閣一同構成老城東南隅的美麗畫卷，也成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游客“到此一游”攝影留念的必選之地。

老城西關是濟南泉水富集的又一區域，橋自然不少。趵突泉畔，飛架于“三股水”之上的來鶴橋無疑是觀“趵突騰空”的絕佳地，幾乎人人都會“在橋上看風景”。而拍照之人，則會將橋身與南端“蓬萊舊跡”坊和橋北濼源堂同框，構成明信片式的標志性美景。橋上石欄和柱頭，也被無數歲月和無數雙手打磨得幽亮。

順一路北流的趵突泉水而行，便會抵達舊時與剪子巷相連的兩座石板橋，其中之一名大板橋，又稱廣會橋，單孔拱形，半人高的橋欄桿抱鼓石上雕刻精美。晚清時，府城墻坤順門還未開辟之前，城里人到趵突泉，必須出西門，途經廣會橋才能抵達。而西關人進城，這橋也是必經之地。

大板橋百米之外，是小一號的小板橋，原名眾會橋，青石條平鋪，造型樸實無華。這兩道石橋將老街陋巷石板路和臨泉而建的青磚黛瓦的民居聯系在一起，繪就了老濟南特有的“上河圖”。

西門橋外，護城河邊，原有一條枕河而建的街市，名東流水。街西有五龍潭、江家池、醴泉、月牙泉、古溫泉及東流泉，泉水向東流入護城河，便有了詩一樣的街名。古時東流水街又稱“船巷”，南起大板橋街，北至銅元局街，臨街建筑的樣式與剪子巷類似，或民居，或店鋪，舊時多是阿膠作坊，前店后坊，下店上居，偶見小洋樓。清末民初之時，西護城河還架起四座三孔木橋，寬三四米，長十米左右，都稱“虹橋”，為往來于護城河兩岸的人們提供了便利。1963年，東流水街東側靠近河沿的建筑大多被拆除，成了河西綠帶，栽上了一溜的楊柳，此街也成了“半邊街”。為方便汽車通行，四座木制虹橋被拆除，由兩座鋼筋水泥平板橋取而代之。

古時東流水街北端還有條水系，人稱“小河”，與西護城河平行北流，后合流入西濼河。小河周邊“蓮塘蔬圃，相錯如繡，垂柳覆堤，游人就浴”（清乾隆《歷城縣志》），一派江南水鄉景象。清光緒三十年，為濟南開埠立下汗馬功勞的山東巡撫周馥，在西護城河及小河之間擇地，建起山東銅元局以鑄銅幣。東流水街北面便逐漸成為銅元局前街和后街。

西關不僅泉水豐沛，還得水陸交通之便利。西護城河上設銅元局碼頭，貨船在此起航，經濼水入小清河可通往魯北濱海，因此西護城河上桅桿林立，遂成風景。

這里距膠濟鐵路北關車站很近，運煤也便捷。民國初期，最早在院后街開設電燈房的劉恩駐便在西門北面、護城河東岸建發電廠，使老城及西關一部分居民用上了電燈。他后來又成立了濟南電氣公司。此后，劉恩駐在銅元局后街購置家產，建起了有七進院子帶前后兩個大花園的豪宅。全國有名的戲班子來濟南演出，都會被他請到家里做客，唱堂會。上世紀三十年代“四大坤伶”之冠的雪艷琴還曾在劉家大院前花園留影。

看到此地交通之便，還有電力加持，當局便不失時機在東流水迆北，將小河打造為“生產渠”，在渠北段架“生產橋”，在北面鋪“生產路”，以此招商引資，西關工商業也由傳統中藥材、雜貨、綢布、手工藝和小五金等所謂“西關五大行”，迅速向近現代工業轉型。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后，伴隨回民小區開發建設和趵突泉公園改擴建，剪子巷、篦子巷、曹家巷等老街風貌消失殆盡，大板橋也被圈進了趵突泉公園，濟南特有的市井風情再難尋覓。東流水街被五龍潭公園“吃”了進去，護城河邊那一排商居兩用的臨街小樓也化為烏有，只剩東流水的街名刻在頑石上，時刻喚起“老濟南”們的記憶。

銅元局前后街原有企業，大都改弦易張，剩下的廠房也挪作他用。那條可愛的小河“生產渠”也被日積月累的建筑層層包圍，大部分河段如城內梯云溪一樣，轉入地下，“蓮塘蔬圃，垂柳覆堤”成為舊夢，人們似乎把這里遺忘。

令人欣慰的是，在銅元局前街和后街的接合部，這條“生產渠”竟然有百余米仍顯露在外，東岸一棵大樹彎著腰伸向河中，碩大的樹冠籠罩著半條河，河水澄澈見底，水草左搖右曳，陽光被樹影篩碎，打在水面，波光粼粼。街中間有座跨河平板小橋，名于家橋。岸邊有人吃吃喝喝，河中常有穿著膠皮褲的大爺大媽們洗衣浣紗，久違的搗衣聲居然能在此輕易聽到。

明代濟南詩人王象春在《齊音·北溪》中贊美家鄉：“一曲溪流一板橋，浣衣石面汲泉瓢。家家屋后停織女，樹底橫舟手自搖。”詩寫得浪漫，若在于家橋誦讀，便毫無違和之感。如果起鳳橋令外地打卡者得到滿足，那么，于家橋則讓濟南人找到了曾經的溫柔鄉。

編輯/刁艷杰

Viewing a City’s Clear Springs from Bridges

Jinan boasts over 1，000 gushing springs， and half of the city’s scenery is dominated by lakes. Over springs， streams， rivers and lakes， bridges are naturally indispensable.

The legend of “Seven Bridges”over Daming Lake is age-old. The so-called “Seven Bridges” actually have no specific reference， but are an expression of literary imagery， used to describe the lake’s imagery of a broad expanse of water and multiple bridges. Undergoing years of vicissitudes， most of the “Seven Bridges” have nothing left.

Since the Qianlong period， the shores of Daming Lake were added with several bridges， e.g. the Yuexia Bridge， the Jiuqu Bridge， and the Yupei Bridge. Over ten years ago， with the new expansion of Daming Lake， seven bridges including the Quehua Bridge were built， in an attempt to reproduce the wonder of“Winds and Moon over Seven Bridges”.

At present， the most popular bridge in the old town of Jinan is definitely the Qifeng Bridge in the depths of the old street. In recent years， the Qifeng Bridge has gone viral， and become an Internet-famous tourist destination. The past quiet old street seen added hustle and bustle.

The bridges dominated by viewing are concentrated around Black Tiger Spring. The Pipa Bridge， the Baishi Bridge and the Jiunv Bridge have their own features， and their names all originate from surrounding namesake springs. By Baotu Spring， the Laihe Bridge over “Three Jets of Water” is undoubtedly a perfect place to view the “Gush of Baotu Spring”. Almost everyone“enjoys the scenery on the bridge”. Photographers may take a photo of the bridge， together with “Penglai Remains” Archway on the south and Luoyuantang on the north of the bridge helps to constitute a postcard-like iconic sight.

At the junction of Tongyuanju Front and Back Streets， there is a small slab bridge spanning a river， named Yujia Bridge. On the banks， some people enjoyed food and drinks； by the river， some old men and women washed clothes. Here， you could easily hear a longlost sound of pounding clothes. If the Qifeng Bridge satisfies nonlocal visitors， the Yujia Bridge allows the people of Jinan to find their past land of warm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