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金融改革創新減污降碳效應研究

摘要：減污降碳是開展綠色金融的重要目標。本文以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設立作為準自然實驗，運用雙重差分模型分析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對二氧化碳、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的減排效果。結果表明，試驗區試點政策對二氧化碳、二氧化硫具有顯著的減排效果，但對氮氧化物的減排效果不明顯。機制分析表明，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通過促進技術創新實現二氧化碳、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的減排，但是能通過降低能耗總量與優化用能結構實現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的減排。異質性分析表明，試驗區試點政策的減污降碳效果在東部地區、環境治理力度弱的地區、產業結構高級的地區以及金融發展水平高的地區更加明顯。本文為如何優化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果提供了一定的啟示。

關鍵詞：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減污降碳；技術創新；能耗總量；用能結構

中圖分類號：F832"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0753（2024）06-0071-11

一、引言

在踐行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理念的背景下，控制和減少污染物排放、持續改善空氣環境質量與應對氣候變化是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內容。新時代十年，我國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CO2）排放下降34.4%，扭轉了二氧化碳排放快速增長的態勢（劉毅和劉溫馨，2022）。我國在碳減排上階段性成效顯著，但“3060”雙碳目標任務依然十分艱巨。與此同時，我國在大氣污染排放的治理上也取得了明顯成效，二氧化硫（SO2）、氮氧化物（NOX）、顆粒物排放量降幅均在50%以上，但不同大氣污染物減排進度不一。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2年我國二氧化硫排放量為243.52萬噸，相比2015年減少了86.9%；氮氧化物排放量為900.53萬噸，相比2015年減少了51.3%。二氧化硫排放下降幅度顯著大于氮氧化物排放下降幅度。

為推進環境治理，一直以來我國不斷探索通過各種法律、行政與市場手段來規范或引導各類主體的行為。2007年，原國家環境保護總局等部門發布《關于落實環保政策法規防范信貸風險的意見》，標志著我國綠色金融正式起步。2012年1月，原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印發《綠色信貸指引》，要求銀行加大對綠色經濟、低碳經濟、循環經濟的信貸支持。2015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成為將綠色金融納入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的綱領性文件。2016年8月，中國人民銀行等七部委聯合印發《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首次官方定義了“綠色金融”和“綠色金融體系”的概念。2017年6月，國務院批復浙江、江西、廣東、貴州和新疆五省（區）八市設立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以下簡稱“試驗區”），鼓勵各試驗區金融機構通過綠色金融創新促進企業節能減排。試驗區的設立，提高了金融機構的社會責任意識，強化了對金融機構的行為約束，增進了金融手段在企業環境治理中的運用。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研究局課題組公布的數據，截至2022年9月末，試驗區綠色貸款實現較快增長，綠色貸款占全部貸款的比重達到12.58%，超過全國綠色貸款占全部貸款比重的平均水平2.93個百分點；“綠碳融”“綠色租融保”“可持續發展（ESG）保險保單”等綠色金融創新產品層出不窮。

創設試驗區的初衷，在于通過綠色金融準市場化手段的運用，促進區內企業加大環境治理投入，減少對環境的污染與破壞。試驗區試點政策在多大程度上達到了預期效果？目前已有不少學者以碳排放為切入點，實證得到試驗區試點政策有效促進了碳減排的結論；另有學者通過研究得到了試驗區試點政策促使地面臭氧污染減少的結論。但是現有文獻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單一排放物的減排效果，鮮有文獻對多種排放物的減排效果展開研究。鑒于此，本文就試驗區試點政策對CO2、SO2、NOX 三種排放物的減排效果進行實證分析，并探究其減排機制。

本文與現有文獻的區別在于：第一，現有文獻僅關注到試驗區試點政策在推動CO2以及臭氧等單一物質減排上所發揮的作用，對于不同排放物的協同減排效應缺少研究；第二，本文將相關結論推廣到試驗區層面，發現（或印證）了試驗區試點政策在推動能耗總量減少與用能結構優化方面所發揮的積極作用，為下一步優化試驗區試點政策提供了一定的啟示。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綜述

1.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果研究

現有文獻對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果的研究主要涉及試驗區試點政策是否產生了相應的減排效果、試驗區試點政策是否促進了企業創新以及是否改善了企業績效等方面。

有關試驗區試點政策所產生的減排效果方面，研究發現：試驗區試點政策促進了高排放企業的碳減排活動，推動高排放企業向低碳發展模式轉型（范德成和張修凡，2022）；試驗區試點政策通過優化產業結構（譚顯春等，2023）、提高能源效率與環境規制強度（張云輝和楊博凱，2023）減少了二氧化碳的排放；試驗區試點政策通過降低能耗總量減少了重污染企業的污染排放（崔惠玉等，2023）；試驗區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降低了近地面臭氧污染 （張振華等，2022）；等等。

有關試驗區試點政策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方面，學者們得出的結論不一。部分文獻對試驗區試點政策是否促進企業創新給予了肯定性回答，認為試驗區試點政策提高了企業綠色創新活躍度，促進了企業整體層面的綠色技術創新（孫瑩和孟瑤，2021）；試驗區試點政策通過企業聲譽風險和融資便利性（祁懷錦和劉斯琴，2023）以及通過資本形成和投資動力（范德成和張修凡，2022）提升了高排放企業創新能力。也有不少文獻認為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促進技術創新。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通過技術進步減少碳排放（申韜和曹夢真，2020），未能有效倒逼重污染企業通過技術進步、能源效率改善和末端污染治理的強化達到污染減排目標（崔惠玉等，2023）。賈寧和張志超（2024）將企業創新分為實質性創新和策略性創新，實證分析發現試驗區試點政策促進了企業策略性綠色創新，但對實質性綠色創新的影響并不顯著。

有關試驗區試點政策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方面，有研究認為綠色金融政策顯著促進了區內上市公司企業績效的改善，對非國有企業、小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的績效也存在顯著正相關作用（徐立新和婁雪瑩，2023）；試驗區試點政策提高了試驗區內企業的發展效率，對高新技術企業的激勵作用更為顯著（沈蕾和文秀，2023）。

2.環境治理協同效果研究

有關環境治理協同效果的研究包括對一些環境政策出臺是否產生了協同減排效果的研究，以及在一些行業所開展的節能減排措施是否產生了協同減排效果的研究。有研究發現，《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有效促進了大氣污染物與溫室氣體協同減排（趙曉夢等，2024）；清潔生產標準的實施通過源頭預防、過程控制和末端治理顯著抑制了SO2及CO2的產生（孫博文和鄭世林，2024）；碳排放權的交易促進了碳排放與二氧化硫排放的減少，但對氮氧化物排放的影響并不顯著（薛飛和周民良，2021）。鋼鐵行業節能減排技術的普及對不同大氣污染物（SO2、NO2和PM10 等）具有顯著的協同減排作用（馬丁和陳文穎，2014）；水泥行業在CO2減排目標為5.5%時，可協同減排230萬噸空氣污染物（SO2、NO2 和煙塵等）（Tan等，2016）；電力行業CO2減排對SO2減排存在協同效應（傅京燕和原宗琳，2017）。

3.其他相關研究

在試驗區設立之前，我國已探索開展綠色信貸，發行綠色債券，并試點碳排放權交易。有研究認為，《綠色信貸指引》的實施有效抑制了區域碳排放，減少了地區空氣污染（江紅莉等，2020）；但《綠色信貸指引》頒布后重污染企業績效出現顯著下滑（陳志剛和弓怡菲，2022），并對“兩高一剩”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產生了負向影響（雷中豪和郭愛君，2023）。綠色債券的發行改善了企業債務期限結構，緩解了融資約束，促進了綠色技術創新，提升了企業盈利能力（沈悅等，2023）。碳排放權交易機制通過綠色金融提供的服務和工具促進資金流向低碳技術研發和產業，從而促進了碳減排（左喜梅，2023）。

（二）研究假設

試驗區的設立旨在通過少數區域率先開展綠色金融改革創新，探索以金融引導經濟綠色發展的新模式，為全國大范圍內的綠色金融創新積累經驗、提供示范。在改革推進過程中，各試驗區金融管理部門與金融機構按照國家有關法律、產業政策、行業準入等方面的規定，探索制定綠色金融標準，開展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根據企業（或項目）環境風險等級的不同實行有差別的、動態的授信或投資政策，以促進企業加強環境治理和保護。企業在獲得銀行貸款后，必須將資金用于指定的節能減排項目。一方面，企業通過在生產環節引入節能技術，或以低碳能源代替傳統高碳能源，甚至以減產的方式來實現能源的節約利用，都會造成CO2排放量的減少。另一方面，我國煤炭中含硫量較高，平均硫分可達1.1%。企業大量使用煤炭作為燃料，成為SO2排放的最大污染源（薛飛和周民良，2021）。因此，在企業減少煤炭的使用以削減CO2排放的同時，必然會帶來SO2排放量的減少。由此，提出假設1。

假設1：試驗區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CO2與SO2的減排。

盡管煤炭在燃燒的過程中也會釋放一定數量的NOX，但由于煤炭中NOX含量相對較少（薛飛和周民良，2021），加之煤炭燃燒對NOX的貢獻度遠不及煤炭燃燒對CO2和SO2的貢獻度（付加鋒等，2024），因此通過減少工業排放所帶來的NOX比例的減少不如CO2和SO2顯著；同時考慮到目前對NOX還缺少成本較為低廉且成熟的去除技術（張亮，2019），地方政府和企業可能并沒有足夠的動力以昂貴的代價來推動工業NOX減排。結合近十年來我國NOX排放下降幅度顯著低于SO2排放下降幅度的事實，可以設想試驗區試點政策對NOX排放產生的影響可能并不顯著。由此，提出假設2。

假設2：試驗區試點政策對NOX沒有產生顯著的減排效果。

企業不僅可以通過減少煤炭等高碳能源的使用來減少溫室氣體與污染物的排放，還可以通過使用清潔生產技術（或節能技術）和末端治理技術來達到減少排放的目的。綠色金融政策會在一定程度上調動試驗區企業開展技術創新的積極性，但是由于技術創新投入高、難度大、周期長以及試驗區設立時間不長，試驗區所產生的技術創新效應難以立竿見影，加之眾多中小企業受資金和技術實力的限制，在技術創新方面可能有心無力（申韜和曹夢真，2020；崔惠玉等，2023）。結合以上論述，提出假設3。

假設3：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通過技術創新的途徑實現減污降碳。

在清潔生產技術和末端治理技術短期內未能獲得有效突破或技術投入成本較高的情況下，為達到減污降碳目標，企業會采取用低碳能源代替高碳能源或減少能耗總量的方式來實現溫室氣體與大氣污染物減排。由此，提出假設4。

假設4：試驗區試點政策通過降低能耗總量與優化用能結構促進減污降碳。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為了考察試驗區試點政策對CO2、SO2以及NOX的減排效果，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建立如下基準回歸模型：

其中，i、t分別表示城市與年份；QEit為被解釋變量，代表氣體排放量（分別為CO2、SO2、NOX）；grp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城市i在t年是否為試驗區試點政策實施的試點城市；controlk為控制變量，k表示控制變量的個數；β0、γi、θt和εit分別表示截距項、城市固定效應、年份固定效應和隨機干擾項。

（二）變量說明

1.被解釋變量

CO2、SO2以及NOX排放量分別用各自全市工業排放量的自然對數表示。

2.核心解釋變量

grp為核心解釋變量，代表試驗區試點政策的虛擬變量，用是否為試驗區試點城市的虛擬變量與是否為試驗區試點政策試點年份的虛擬變量的交乘項表示，即grp=treat×post。其中，treat表示是否為試驗區試點城市的虛擬變量，若屬于試驗區試點城市，treat=1，否則treat=0；post表示是否為試驗區試點政策試點年份的虛擬變量，由于首批試驗區于2017年下半年才開始創設，并且政策效果具有時滯性，以2018年作為政策開始實施年份，即2018年及以后年份post=1，2018年之前年份post=0。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經濟發展水平（ED）、城市化率（UR）、市轄區工業度（IM）以及非市轄區工業度（NIM）作為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ED）以全市人均GDP取自然對數表示。曾翔和沈繼紅（2017）研究發現，SO2等污染物排放量與經濟發展水平呈現倒U型曲線關系。城市化率（UR）以全市城鎮人口與總人口的比值表示。秦耀辰等（2014）研究表明，城市化率對CO2等污染物排放有著復雜的影響機理。市轄區工業度（IM）以市轄區第二產業增加值取自然對數表示，非市轄區工業度（NIM）以非市轄區第二產業增加值取自然對數表示。之所以要將市轄區與非市轄區作出區分，是因為市轄區與非市轄區在產業結構上存在一定區別，部分非市轄區產業為市轄區產業轉移而來。

（三）樣本選擇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選取2015—2021年169個城市的樣本數據進行實證分析。這些城市的選取原則是，各省份按大致相同的比例選取一定數量的城市（省會城市均被選入），而各省份不同規模的城市按大致相同的比例隨機選擇進入樣本，保證了樣本城市的充分代表性。除了昌吉回族自治州因數據缺失未被選取外，樣本城市包括了首批試驗區的其余七個試點城市。CO2排放量數據來源于中國碳核算數據庫（CEADs）、《中國工業統計年鑒》、各省（市、區）統計年鑒以及相關統計資料，SO2以及NOX排放量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控制變量相關指標數據均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專利數據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局，能源消費相關數據來源于各省（市、區）統計年鑒、《中國城市建設統計年鑒》以及《中國城市統計年鑒》。本文對樣本數據做了如下清洗工作：（1）用線性插補法填補了少量缺失數據；（2）為避免極端值的影響，分別對CO2、SO2以及NOX排放量取自然對數后的數據進行5%的雙縮尾處理；（3）地區生產總值及第二產業增加值均以2016年不變價計算。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四、實證分析

（一）平行趨勢檢驗

運用雙重差分法需要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在政策干預前，試驗區和非試驗區的CO2、SO2以及NOX排放量變動保持平行變動趨勢。本文以2018年作為試驗區試點政策啟動年份，即2018年為政策當期（0期），并令2017年為基期（-1期），構建如下模型：

其中，m表示第t年對應的政策期數；treati表示城市i是否屬于試點城市的虛擬變量，若屬于試驗區試點城市，treati=1，否則treati=0；yearm表示年份虛擬變量，若m為對應第t年的政策期數，則該年份的yearm=1，其他年份的yearm=0；其他符號含義同式（1），不再贅述。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結果顯示，試驗區試點政策啟動年份之前交乘項的系數對CO2、SO2以及NOX排放量的影響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試驗區試點政策實施前，試驗區和非試驗區城市的CO2、SO2以及NOX排放量滿足相同變化趨勢，平行趨勢檢驗通過。

（二）基準回歸結果

基準模型（1）的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列（1）、列（2）的結果顯示，CO2和SO2的核心解釋變量grp的系數均顯著為負，NOX的核心解釋變量grp的系數不顯著，說明試驗區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CO2和SO2的減排，但未能有效促進NOX的減排，由此驗證了假設1、假設2的成立。

（三）穩健性檢驗

1.PSM-DID方法

為了避免樣本選擇偏差問題，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予以緩解。首先選擇經濟發展水平（ED）、城市化率（UR）、市轄區工業度（IM）以及非市轄區工業度（NIM）作為協變量，再使用Logit模型計算各樣本城市的傾向得分值，然后分別使用近鄰匹配法、卡尺匹配法給試驗區試點城市匹配非試驗區樣本城市，最后基于篩選后的樣本城市進行DID估計。因試驗區試點城市數量較少，樣本容量相對較大，故使用1：3的近鄰匹配法，以及使用0.01卡尺的卡尺匹配法。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結果表明，無論是近鄰匹配法還是卡尺匹配法，核心解釋變量grp對CO2和SO2排放量的影響系數均顯著為負，grp對NOX排放量的影響系數不顯著，說明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2.替換變量測度方法

為避免不同的變量設定及測度方法對基準回歸結果造成影響，本文采用各被解釋變量以及各控制變量的增長率作為替換變量進行回歸估計。回歸結果如表4中的列（1）—（3）所示。結果顯示，grp對CO2和SO2排放量增長率的影響系數均顯著為負，而grp對NOX排放量增長率的影響系數不顯著，進一步說明了上述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3.調整樣本數據

2019年，國家設立蘭州新區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為避免新設立的試驗區對基準回歸結果產生影響，本文對蘭州市進行剔除處理。此外，直轄市與地級市的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為防止直轄市可能對基準回歸結果造成影響，對全國四個直轄市也進行剔除處理。剔除蘭州市及四個直轄市后的回歸結果如表4的列（4）—（6）所示。結果表明，grp對CO2和SO2排放量的影響系數均顯著為負，grp對NOX排放量的影響系數不顯著，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4.排除相關政策干擾

2017年，國家發展改革委發布《關于開展第三批國家低碳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為了排除這一政策對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試點城市的碳減排可能帶來的干擾，本文將第三批國家低碳試點工作的城市從樣本中剔除后進行回歸估計。回歸結果如表4中的列（7）—（9）所示。結果顯示，grp對CO2和SO2排放量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grp對NOX排放量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說明在剔除低碳試點政策干擾后，試驗區試點政策仍然能顯著促進CO2和SO2的減排，但對NOX減排的促進作用不顯著，進一步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5.安慰劑檢驗

為了防止某些其他偶然性因素以及遺漏變量影響試驗區試點政策的減污降碳效果，本文在樣本城市中隨機產生一個處理組，構建“偽政策虛擬變量”，進行DID估計，并重復上述操作500次。安慰劑檢驗結果如圖2所示。結果顯示，CO2 和SO2的估計系數均集中分布在0值附近，且大致服從正態分布，P值大多數高于0.1，而基準估計系數明顯偏離0值附近，說明“偽政策虛擬變量”未對試驗區試點城市產生顯著的CO2和SO2減排效果。NOX的估計系數集中分布在0附近，基準估計系數也靠近0值，說明“偽政策虛擬變量”和試驗區試點政策的NOX減排效果并無差別，即均未能顯著促進NOX的減排。由此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五、作用機制分析

基于上文實證研究，得到了試驗區試點政策對CO2和SO2具有顯著的減排效果，但是對NOX減排效果不明顯的結論。為了進一步解釋這一估計結果，本文參考江艇（2022）提出的中介機制檢驗方法，從技術創新、能耗總量以及用能結構三種渠道進行原因分析。檢驗模型如下所示：

其中，Medit表示中介變量，代表技術創新、能耗總量以及用能結構，其他符號含義與前文一致。

（一）技術創新

本文采用全市專利授權數量（CP）、全市發明專利授權數量（CIP）以及全市綠色專利授權數量（CGP）衡量技術創新。考慮到專利數據的偏態分布情況，對所有專利數據進行加1取自然對數處理。由于試驗區試點政策對技術創新可能具有滯后性，為增強檢驗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同時對核心解釋變量grp進行滯后一期處理。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列（1）—（6）所示。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grp的系數均不顯著，表明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有效促進試驗區試點城市的技術創新。這意味著，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通過技術創新的路徑實現試驗區試點城市的減污降碳，說明在短期內，處于試驗區試點城市的企業難以通過推動清潔生產技術和末端治理技術等綠色技術的進步來實現減污降碳。由此驗證假設3成立。

（二）能耗總量

本文采用各地級市能源消費總量的自然對數表示能耗總量（TEC），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列（7）所示。結果表明，核心解釋變量grp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試驗區試點政策顯著降低了試驗區試點城市的能耗總量，由此帶來了試點城市CO2、SO2排放的減少。

（三）用能結構

本文采用各地級市煤炭消費量與能源消費總量的比值來表示用能結構（ES），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列（8）所示。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grp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試驗區試點政策能顯著優化試驗區試點城市的用能結構。這可能是因為試點城市增加了清潔能源，減少了煤炭等化石燃料的使用，從而實現了CO2、SO2減排的目的。由此驗證假設4成立。

六、異質性分析

試驗區試點政策對具有不同經濟社會發展特征的城市所產生的減排效果可能存在差異，本文從地區、環境治理力度、產業結構、金融發展水平四個方面展開異質性分析。除了地區外，其他變量按照中位數劃分為兩組進行分組回歸檢驗。

（一）地區

我國不同區域之間在經濟社會發展水平、人口、資源等方面存在差異，使得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應可能呈現區域異質性。本文按照國家統計局經濟帶劃分的標準將我國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兩個區域。回歸結果如表6中的列（1）—（4）所示。結果顯示，東部地區的試驗區試點政策所帶來的減污降碳效應明顯大于中西部地區。可能的原因在于，東部地區經濟社會較為發達，正處于加速推進高質量發展階段，環境保護意識較強，推動環境治理的內生動力更足，同時有較強的能力承受在推進減污降碳過程中所產生的陣痛。相比之下，中西部地區屬于后進地區，在區域發展目標設定上更多地受趕超動機的支配，因此在綠色金融政策的實施效果上與東部地區存在一定的差別。

（二）環境治理力度

環境治理力度對地區減污降碳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本文以地方政府年度工作報告中環保詞匯占總詞匯數的比重作為環境治理力度的衡量指標。環境治理力度對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果的影響異質性分析結果如表6中的列（5）—（8）所示。實證結果表明，在環境治理力度強的地區，試驗區試點政策實施效果較差；在環境治理力度弱的地區，試驗區試點政策實施效果反而較好。這可能是因為，在環境治理力度強的地區，政府較多地運用了法律、行政手段來推進環境治理，因此綠色金融政策所產生的環境改善的邊際貢獻相對較小。相反，在環境治理力度弱的地區，綠色金融政策發揮的作用更突出，因此能帶來更大的邊際改善。深層次的原因可能在于，環境治理力度強的地區，往往也是污染物排放較多的地區。受環境法律剛性約束、民眾呼聲等因素影響，地方政府可能在環境執法、行政監管方面全方位加大了環境治理力度。相反，環境治理力度弱的地區，地方政府面臨的環境壓力可能較小，因此可以較多地運用綠色金融這種準市場化手段。

（三）產業結構

不同產業結構對地區減污降碳效果具有較大的差異，這也可能影響試驗區試點政策的效果。本文使用各市第三產業產值與GDP的比值表示產業結構高級化程度，回歸結果如表7中的列（1）—（4）所示。結果表明，試驗區試點政策的減污降碳效果在產業結構高級的地區更加明顯。產業結構高級化程度較高意味著居民收入水平較高，對應的可能是第二產業全要素生產率較高，能夠支撐較大規模的第三產業發展（謝平，2022）。在居民收入水平較高的情況下，人們更注重環境保護。同時注意到多數產業結構高級的城市為東部城市，以及多數產業結構低級的城市為中西部城市，因此這一結果與按地區差異所做的異質性分析的結論具有較高的一致性。

（四）金融發展水平

一個地區的金融體系愈完善，該地區企業的融資能力也相對愈強，因此金融發展水平也可能對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果存在異質性影響。本文使用金融機構存貸款總余額占GDP的比重衡量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回歸結果如表7中的列（5）—（8）所示。實證結果顯示，在金融發展水平高的地區，試驗區試點政策效果更好。這可能是因為，金融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金融資源相對豐富，可以較多地運用于綠色金融領域；金融發展水平較高還意味著金融體系比較完善，推進綠色金融的手段和路徑也更加多樣，對綠色金融項目實施的監管力度也較強；在金融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能夠投入綠色金融領域的資源相對較少，政策實施難度較大，效果也就相對較弱。

七、結論與政策建議

如何切實有效地減少經濟發展中溫室氣體以及大氣污染物的排放，更好地發揮綠色金融在推進減污降碳中的作用，保護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是我國綠色轉型發展道路上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本文基于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這一綠色金融政策，采用雙重差分法分析了試驗區試點政策對CO2、SO2以及NOX的減排效果。研究發現，試驗區試點政策對CO2、SO2具有顯著的減排效應，但是未能有效減少NOX的排放；試驗區試點政策主要通過降低能耗總量、優化用能結構來實現對CO2、SO2的減排，但試驗區試點政策未能通過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實現減污降碳；在東部地區、環境治理力度弱的地區、產業結構高級的地區以及金融發展水平高的地區，試驗區試點政策的減污降碳效果更加明顯。

根據上述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是要加大綠色金融改革創新力度，將創新重點轉移至支持企業開展綠色技術研發上。針對企業綠色技術改造動力不足的問題，應推動金融機構設計適用的金融產品，做好對排放量較大、污染較重企業的轉型金融服務，引導企業將資金更多地投向節能減污技術開發，加快綠色技術成果的轉化應用。

二是注重不同環境治理手段的綜合應用。鑒于政策效果的異質性，應結合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特征與環境治理現狀，綜合運用好法律、行政與市場手段，發揮好不同治理手段的比較優勢。金融發展水平較高的城市要進一步發揮好綠色金融在環境治理中的作用，嚴格規范綠色金融準入標準，提供更加精準的服務；中西部地區要發揮法律與行政手段的剛性約束作用，同時要加大對綠色金融的考核與監管力度，防止綠色金融“不環保、不綠色”等現象的發生，使綠色金融政策落到實處。

三是積極開展重點領域的減排治污技術創新。當前我國綠色生產技術與國外先進水平還存在較大差距，一些高耗能、重污染企業亟須加快實現生產的清潔化轉型，但面臨較大的技術困境，例如目前我國氮氧化物去除技術尚需實現大的突破。為此，各級政府要加大對節能減排領域關鍵技術自主創新的支持力度，并支持企業引進國外先進工藝，以降低企業減污降碳成本，加快企業綠色轉型步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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