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尚　新飛魚

回到圖盧茲

萊昂·馬爾尚剛滿22歲， 一頭褐色卷發，白凈方臉，微笑可人，深邃的雙眸透射出堅毅目光。去年7月的日本福岡世界游泳錦標賽，他將美國名將菲爾普斯保持15年之久的男子400米個人混合泳世界紀錄縮短了1秒34，4分02秒50的成績引起轟動。

巴黎奧運開賽前一月，馬爾尚從美國飛回法國圖盧茲，徑直去游泳隊訓練營，主教練卡斯特爾在門口迎候。馬爾尚的運動生涯中先后有兩位教練員，在卡斯特爾手下修行已近十年。2021年8月赴美國深造后，卡斯特爾經常與他聯系，多次赴美看望交流。

馬爾尚已近一年沒回國，有點不適應，感覺建筑、街道、車輛都變小了，熟悉的地標上五彩繽紛的奧運標識，讓他回到現實中。按計劃，他將在游泳開賽前4天去奧運村集中。

“半個美國人”

馬爾尚回國，有人戲稱是“半個美國人”代表法國參加奧運。

小伙子2002年5月17日出生在圖盧茲的一個游泳世家。父親澤維爾曾是兩屆奧運會國手，榮獲1998年世錦賽400米個人混合泳銀牌。母親席琳仰泳和混合泳在國家隊拔尖，連親叔父也曾進入法國奧運會代表團游泳隊。馬爾尚自幼在泳池泡大，7歲就接受系統訓練，17歲投身專業。2020年初，他們的家庭會議感覺自己江郎才盡，認定只有另辟蹊徑才有出路。

他們的電腦數據庫中有美國著名教練鮑勃·鮑曼的名字。這位培養了菲爾普斯的大師有爐火純青的技術，精通運動訓練學與心理學。父親正告馬爾尚，不知這種大牌教練能不能收無名小卒。父親還強調：“別光想著他帶菲爾普斯拿到23塊奧運金牌和一大批世界紀錄，還得考慮背后地獄般的代價。”馬爾尚已經做足了功課，當然清楚菲爾普斯在鮑曼手下16年，頭7年中只有5天沒下水……

2020年3月，鮑曼收到一封電子郵件，馬爾尚直言不諱表達了想加入鮑曼團隊的真誠愿望。過了兩天，鮑曼打去視頻電話，小伙子竟然還有點害羞，但話題一轉到游泳專業，立馬變了一個人，語速快，底氣足。鮑曼還用不太熟練的法語與馬爾尚父親溝通。半年后，馬爾尚飛來美國面試。2021年8月，他進入鮑曼所在的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就讀計算機專業，并加入校游泳隊。

鮑曼談及這一決策過程時說：“我熱愛法國，培養萊昂能有更好機會學習法國文化，享受美食，觀賞美景，在那個美麗國度度過美好時光，何樂不為呢？我接受這一冒險，會運用與菲爾普斯合作的豐富經驗來迎接這一挑戰！”

鮑曼戴眼鏡，腦袋剃得锃亮，一派學者風度。馬爾尚師從這位年屆55歲的世界大師，欣喜若狂，又如履薄冰。比他大17歲的菲爾普斯已退役，師出同門，自己絕不能太掉價！之后，鮑曼轉戰德克薩斯州奧斯汀，隊內多人選擇留校，馬爾尚二話不說，+pzw7/hqidAy52sDETDGcQ==跟了過去，哪怕因此丟掉了寶貴的獎學金。

無論寒冬酷暑，馬爾尚天天5點15分起床，6點鐘下水，練一兩個小時后上課，下午再在水里泡兩小時。出水后做作業，晚上到點就睡。

2021年9月，馬爾尚初露鋒芒，東京奧運會拿到400米個人混合泳第6名。

“我不是第二個菲爾普斯”

奧運進入巴黎周期。有人鼓勵馬爾尚對標菲爾普斯，他連連搖頭：“我跟菲爾普斯差距太遠，也不想成為一個追隨者。”他的目標是成為一名全能型選手，蝶蛙先行，混合泳突破。

混合泳對個人素質和訓練水平要求很高，將動作沖突的蝶泳與蛙泳并列為主項，還沒人敢嘗試。鮑曼支持馬爾尚，家里也投了贊成票：這是一個令人興奮的賭注，值得冒險。

馬爾尚能頂下來，完全是信念在支撐。經歷令人咋舌的“地獄般的訓練”，從未見他有絲毫的沮喪與動搖，總是面帶微笑表示“無論如何我很享受”。

菲爾普斯身穿法國隊T恤出現在馬爾尚的生活圈里，兩國兩教頭加上大師兄的合力使馬爾尚如虎添翼。2023年8月福岡世錦賽，他拿到一項世界紀錄和三個冠軍。菲爾普斯贊不絕口，稱他是“史詩般的表演”。美國媒體稱大伙談論馬爾尚的次數和美國運動員一樣多，“美國觀眾都認識他，就像他是我們家庭的一員”。

只專注重要目標

巴黎奧運會臨近，鮑曼也從大西洋彼岸趕了過來。

團隊對馬爾尚的健康狀況有所擔憂。福岡世錦賽后，鼻竇炎與智齒手術影響了系統訓練，小伙子也很敏感，稍有缺課就會擔心自己落后太多。

心理師薩穆特每天通過各種方式引導與交流，該如何積極應對壓力，而不是忍受面臨的挑戰。“你不是越來越美國化了？美國人可不怕成為熱門，不懼怕持續獲勝。你現在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教練團隊，大家都在全力為你工作，為什么還要懷疑呢？”

馬爾尚平日生活簡單，性格內向，不喜歡去公眾場合，座右銘是“只專注重要目標”。他數次說自己“無意成為廣告牌”，不愿分散點滴精力。成名后，一切商務活動交給母親牽頭的團隊處理。父母及親兄弟要到現場觀賽，他也一概不過問。

巴黎奧運會游泳比賽館在城西新區拉德芳斯，與城北的奧運村相距十幾公里，班車運行近半小時。7月27日，馬爾尚團隊果斷在比賽館附近租了公寓。

7月28日，馬爾尚首戰告捷，毫無懸念，以4分02秒95創400米混合泳奧運紀錄，拿下金牌，比第二名快了約6秒。拉德芳斯比賽館是淺池，水深2米15，無論浮力還是水面浪花激起的阻力，都無法與通常水深3米的泳池相比。這種情況下，首場比賽只比他本人的世界紀錄差0.45秒，大家當然滿意。

考驗集中在7月31日，馬爾尚將在兩小時內完成200米蝶泳與200米蛙泳兩場歷史性的決賽。頭晚，他足足睡了11個小時。

20點42分，200米蝶泳決賽發令，馬爾尚以1分51秒21創新奧運會紀錄力拔頭籌。出水后，他先讓隊醫采了耳血，以通過測試乳酸數據，掌握自身體力。混合區過道擠滿了記者，馬爾尚指了指腕表，沒有停留。下一場200米蛙泳決賽22點36分發令，在這100分鐘間隔內，他要進食補水，放松按摩，50分鐘后換衣領獎，再作蛙泳準備活動，時間顯然不夠。他定力十足：不能損耗點滴時間與精力，不被粉絲熱情所感動，一切按自己的時間表走！比賽檢錄，他在關門前的最后一刻到場。工作人員抓狂，團隊焦急，而他從容淡定，有條不紊。多年來，他一直是這么做的。

倫敦奧運會接力冠軍斯特拉維烏斯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豎起大拇指：“好！”馬爾尚還年輕，卻像個老手。

男子200米蛙泳決賽，馬爾尚以2分05秒85創新奧運紀錄的成績再攬一金。

人就該真

8月2日晚，200米個人混合泳決賽，馬爾尚游出1分54秒06，與世界紀錄僅差一指。到邊后，他伸出右手四根指頭，慶賀自己成為“四金王”。可當晚“無視無禮”的網絡風浪讓他有點發愣。比賽前，他聽說美國教練鮑曼急著回國，到邊后，見法國教練卡斯特爾也在池邊，就急著趕過去留個合影，沒在意旁邊獲得銅牌的中國選手汪順的教練朱志根主動上來握手，“還以為是給我提繩呢”。

第二天上午，馬爾尚參加完4X100米混合泳接力預賽，約隊里教練一起來到中國隊休息區，想就此事解釋和道歉，不巧朱志根未在場。雖請人代為轉達，但馬爾尚心里還是不踏實。又過一天，8月4日晚，他參加完4X100米混合泳接力決賽，找到了朱志根，道出真情，表達誠摯的歉意。朱志根和他熱情握手，互贈巴黎奧運會吉祥物毛絨玩具及熊貓玩偶作為紀念，誤會消除，友誼更深。

“馬爾尚為人謙虛尊重他人”“萊昂性格率真對人真誠”，這是朋友圈對他的一致評價。

未來，不只在洛杉磯

8月4日晚，游泳比賽全部結束，馬爾尚參與14場激烈競爭后疲憊不堪，共贏得四金一銅，“確立了在法國體育界的巔峰地位”。他與父母與弟弟在巴黎暢敘痛飲，“在成千上萬人的公共場合，我會不舒適，但這次與大家分享喜悅很重要。”他在巴黎停留幾天，認真完成接待媒體與公眾的任務，然后給自己放假一個半月，回圖盧茲跟家人團聚，跟自己的法國教練卡斯特爾訓練，在年內參加系列比賽后，明年1月去美國德克薩斯州奧斯汀與鮑曼會合。鮑曼已經在規劃2028年了，近期目標是明年7月的新加坡世界錦標賽。

媒體關注的問題集中在馬爾尚能否趕超他的師兄菲爾普斯。菲爾普斯一生參加了4屆奧運會，拿了28枚獎牌，23枚金牌中有13枚來自個人項目，接力項目有10枚。法國隊接力實力不強，累積金牌數難以指望，努力實現個人金牌數趕超，才正是萊昂的奮斗目標。

鮑曼說：“身為教練，這是我一生中最特別的日子。這次還未展示出馬爾尚的全部潛力。他想做前人沒做過的事。他還年輕，剛剛開始。”

法國《巴黎人報》著名體育記者下了如此斷語：這位新英雄到2032年布里斯班奧運會也才30歲，為什么不呢？

圖盧茲團隊稱馬爾尚的背部肌肉稍弱，如能補上短板，可望近幾年先破蛙泳世界紀錄，洛杉磯奧運會沖擊200米自由泳金牌。“這是公開的目標”。

塞齊奧萊2017年起就擔任法國游泳協會主席，他從另一個角度作了回答：全法現有40萬名游泳俱樂部持證者。有了馬爾尚，未來人數可能多出好幾倍，“說不定再出一個馬爾尚呢”。

○責編 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