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覺得自己“心理干燥”,不是季節的問題,而是短視頻刷多了。
我懷疑短視頻時代,是把每一個個體脫水、加工成方便面餅的時代。
而這類食品加工的三大重要工序就是油炸和烘干,然后統一成型。
油炸的過程就如同短刺激對大腦的興奮獎賞,而烘干的結果,就是我們用大把時間換來的不易察覺卻實實在在的失落感。最后,我們被歸類為各種見解趨同的信息面餅,口味由信息調料包決定。
信息生產商和市場口味有著小小的互動,哪種受歡迎,就加量加料供應,抑或隨著某種營銷戰役,上架出新、強推認同、發明需求、制造爆款。一旦有點什么負面口碑或者需求回落,下一波口味熱點就會立刻撲上來。
作為一枚信息面餅,我決定逆向求生,想想自己曾經過的那種水草豐美的生活,大多是在一種需要較長時間的投入狀態中浸泡著,譬如閱讀一本五十萬字起步的長篇小說,而且不要讀得太快,每日定量服用,延緩浸泡時間,伴隨閱讀時所感天氣冷暖、所飲茶水濃淡、所歷街巷味道、所見人情世故,都會被如同植物標本一樣壓縮進閱讀記憶之中,成為未來某一天復蘇的信息。
你進入了書中的世界,在角色之間真實地度過夏與冬,同時,那些被壓縮進去的浮光掠影,也使得這本書附著了你獨有的記憶,成為你的一部分。
另一種恢復方式是把自己逆向“泡發”,它是長與短的角逐、專注與游離的較量,然后再如同增加杠鈴片一般,給自己更多需要長期投入的任務,這樣會消除因為堅持而偶發的疲倦感,增加所獲的豐富性。理論化的學習如同經線,興趣化的獲取如同緯線,一年不必多,三五個值得深入的領域足夠,終將編織成自我認知的密實之網。
OtmOYFeTIHZbiKoS/JXAcg==自然而然,短視頻對于我越來越沒有滋味,喧鬧可憎。
看上去不那么干燥的朋友各有各的浸潤法。譬如墓園造訪者,對自己心儀的作者,從紙面擴展為地理層面的行旅。假如每年的閱讀以《管錐編》為圓心,那自然也要不斷地翻閱《老子》《左傳》《史記》,不斷地重逢索福克勒斯、塞萬提斯、黑格爾……
只要把書當作問題之書而非答案之書去讀,即可實現下潛極深的浸泡;再譬如一位朋友按照古樂器的傳播線路旅行,她的地圖是有音符相伴的商貿之路,那些大部分人叫不出名字的弦樂器,遠遠超過了博物館的收藏,成為隱秘的訴說者,再次被遠方來客傾聽。
你仔細觀察這類朋友,皮膚潤澤,目帶光華,全沒有信息面餅的枯干狀、窘促態,而且有著持續抵御速食信息沙塵侵擾的能力。
人們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沉浸在一部書、一部戲劇、一段旅行之后,總會有“走不出來”的感覺。
這時有人想和你聊聊當下的雞毛蒜皮,你可能要從靜謐的水下上浮許久才能聽到世界的喧鬧,此時對方已然沒了興致。但這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