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淮安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也是人權斗士、美籍華裔歷史學家、《南京大屠殺》作者張純如的家鄉。2014年以來,為了建設張純如紀念館,迎接“無法忘卻歷史”的淮安女兒回家,我們按照中共淮安市委要求,與張純如父母張紹進先生、張盈盈女士保持了密切交往。二位可親可敬的老人給了我們無比真誠、無可替代的支持和幫助,保證了張純如紀念館的如期建成開放。淮安也借此平臺擴大了與海內外的交流,提升了開放度和美譽度。
1997年12月,在南京大屠殺發生60周年之際,時年29歲的張純如通過實地調查、走訪幸存者,發現和引證《拉貝日記》,寫成并在美國出版了歷史著作《南京大屠殺》(也叫《南京暴行:被遺忘的大屠殺》),打破西方世界60年的集體沉默,揭露了侵華日軍在南京屠戮30萬民眾的暴行。這部為遇難同胞申冤、為民族恥辱悲鳴、為人類和平吶喊的沉重史著,讓年輕的張純如贏得了國際聲譽, 獲得“人權斗士”的稱號,也使她的身心長期沉浸于“無法忘卻歷史”和“被遺忘的大屠殺”的雙重煎熬。2004年11月9日,張純如結束了自己36歲的年輕生命。故鄉淮安始終銘記她,文化界年年追思,僑界一直期望能永恒地祭奠她。
2013年5月,我作為淮安市僑聯主席隨江蘇省僑聯文化代表團訪問美國。在舊金山華人舉辦的一場歡迎晚宴中,我自我介紹來自張純如的家鄉淮安,在場的美國世界抗日戰爭史實維護聯合會(以下簡稱史維會)前會長李竟芬、旅美畫家段昭南告訴我,張純如也是海外華人的驕傲,她曾在這里生活、戰斗,她的父母就居住在附近的圣荷西市。大洋兩岸的同胞由此而驚喜興奮,張純如成了那場宴會的共同話題。遺憾的是,行程已定,時間不允許我們去拜謁二位老人。臨別前,我托請竟芬大姐、昭南先生帶去故鄉的問候,幫助我們和二老取得聯系。
半年后,昭南先生打來電話告知我,在首個國家公祭日,張純如的父母將應中國政府邀請,參加國家隆重舉辦的南京祭。昭南先生還熱心地讓我與史維會秘書長林世東先生精準對接,因為二老這次回國全程由他陪同。
2014年12月12日午后1時,我們如約在賓館見到了剛剛抵寧的張紹進先生和張盈盈女士。盡管是近九寒天,室內的空氣卻溫暖如春。在柔和的燈光下,我仔細端詳兩位慈祥而儒雅的前輩,先前的拘謹悄然打消,一股氤氳的暖流在心間升騰。張紹進先生是國際知名的量子物理學家,改革開放初期曾訪問祖國,受到鄧小平的親切接見。他年近八旬,精神矍鑠,一見面就和我拉起了家常。他告訴我,張氏家族原本世居淮安漣水縣,后遷至淮陰區新渡口,其父張乃藩曾任民國宿遷縣縣長,全面抗戰爆發后,還在襁褓之中的他就隨父南遷。此后,世事滄桑,他再也沒有回過家鄉。但長期受父母影響,紹進先生保持了濃重的鄉音,在平靜講述中,他關切老家的祠堂怎樣了,當年的渡口還在嗎,行醫的表兄近況如何,等等。夫人張盈盈是生物學家,小先生3歲,也更顯得年輕,她溫情地問起鄉里的經濟文化發展,關心他們捐助的村小的建設情況。對二老的掛念,我一一作了解答,同時說明有一個心愿想讓老人家知道,更希望得到理解和支持。我拿出在家鄉興建張純如紀念館的方案,介紹我們的設想,他們專注地聽,不時地點頭。我說:“純如是你們的愛女,也是家鄉人民的好女兒,她以如椽史筆和生命代價寫成《南京大屠殺》昭告天下,77年前的今天,侵華日軍在這座城市犯下了滔天罪惡。今天為了紀念她,為了銘記歷史、捍衛和平,我們計劃在家鄉建設張純如紀念館,為她樹立永久的豐碑。”
“是的是的!”張紹進先生連連點頭,贊許我們的想法。“那么我們能做些什么呢?”他認真而審慎地問道。
我說,在家鄉,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市里區里會很重視,資金、場地、建筑都會落實解決,但有關張純如的事跡、紀念物品、影像文字等這些展陳實物,是我們難以收集的,希望老人家予以支持,幫助我們在海外收集。“哪里哪里,要感謝你們哪!純如離開10年了,北美每年都有紀念活動。幾個星期前,在硅谷純如墓地,我們還參加了一場追思會。你們想著她,我們很高興、很欣慰,需要哪些東西,你們排一排,列出詳細清單,我們會動員親友、商請史維會全力支持的。”張盈盈女士爽快地表明態度。
見面前擔心提起張純如,會給二老帶來感傷,沒想到老人如此沉靜開朗。于是,我又“得隴望蜀”,告訴張盈盈女士,她回憶女兒的著作《張純如——無法忘卻歷史的女子》,感動了千千萬萬國內讀者,我們希望在純如紀念館收藏這部書在海內外的不同版本。
“是嗎?”張媽媽顯然沒想到我讀過這部書。她告訴我,“寫這部書是在痛定之后,希望通過女兒的故事昭示世人。純如是一個堅定女子,她無法忘卻1937,無法忘記日軍暴行,她相信‘一個人的力量’,所以她單槍匹馬、無所畏懼,為已經被西方世界遺忘的30萬亡靈而戰。”在溫婉淡定的吳音里,我聽到了老人內心的堅毅。
還想再與二老討教,但同行的林先生示意:“紀念館需要哪些資料,可以按老人家說的,列個清單,回去我們慢慢收集。”看到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我恍然領悟,兩位老人飛越大洋抵達上海,又轉乘高鐵到了南京,再被我們打攪半天,該好好休息了,明天還要參加國家公祭呢!我趕緊告辭,二老送我們出門。

冬日的余暉緩緩地定格在他們身上,他們身后是暮靄中肅立的南京城。
張純如父母的熱情支持,給了我們極大的信心。2015年2月4日,淮安市僑聯向中共淮安市委提出興建張純如紀念館的建議,很快得到批準。4月中旬,市委成立張純如紀念館建設領導小組和工作班子,建館工作順利啟動。我們市僑聯的任務是聯系張純如父母和海外僑社團,一年內完成海外文物的征集工作。
實際上,向海外征集文物的工作早已在籌劃之中。2015年春節過后,市僑聯就征得張純如父母同意,委托段昭南和史維會朋友,在舊金山成立張純如紀念物品征集委員會,聘請張純如父母、伯父(張紹遷,居住在洛杉磯)為顧問,史維會常務副會長丁元為總監,建立工作架構。4月22日,征集委員會在舊金山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征集工作面向全美展開。與此同時,紀念館選址確定。在距離張純如家鄉數公里的淮河北岸,有一座新近落成的仿古建筑,淮陰區政府原擬作為文化場館使用,但因其建筑風格和周邊環境均契合紀念館創意,區里同意將它作為張純如紀念館使用。
我及時把相關信息反饋給大洋彼岸,二老大為驚訝。看到我發去的選址方位、場館風貌,他們更是分外感動。張盈盈在微信里說:“去年12月初次聽你們說創意,不到半年你們就完成了規劃、立項、選址和土建,速度驚人!美國2008年規劃在加州建設第一條高鐵,至今還沒有動工!”她稱贊這個場館“從外觀看很古樸,又很大氣”,表示“真的想飛過去看看!”我當即熱情相邀:“歡迎你們回來!看看家鄉變化,看看純如館的樣子。”老人家動了感情,她告訴我:“我們安排一下,盡快回去看看!”
不久,張盈盈給了我準信,他們8月底回家。這位嚴謹的哈佛博士、生物學家一再解釋,選擇大熱天回鄉實屬不得已:一來純如的孩子每到暑假都會來外公外婆家度假,行程提早不了;二來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已收到中國政府邀請,將作為海外嘉賓參加北京的紀念活動,歸期也推遲不了。出于親情鄉情,出于對二老的尊重,更為了建好純如館,我們用心做好接待準備:一是商請江蘇省僑聯領導出面,在南京會見英雄的父母;二是約請詩壇名宿創作詩篇,歡迎二老蒞淮;三是邀請關鍵人物來淮,參加張純如紀念館專題座談會。
8月28日中午,張紹進夫婦抵達南京,當年率團訪美的江蘇省僑聯副主席宮琳以及用紀實文學揭露侵華日軍南京暴行的青年作家趙銳與我們一起夾道歡迎。大家一見面,宮琳就指著我對二老說:“兩年前我和周翔等幾位僑聯同人訪問舊金山,意外聽說你們住在圣荷西,因為行程太緊,沒能去拜訪你們,留下莫大遺憾。今天能在南京見到你們,是緣分,更是大洋兩岸的淮安人的情深義重給了我這個機會!”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讓二老有了賓至如歸之感,一掃旅途勞頓。風塵仆仆趕來的青年作家趙銳恭敬地向二老鞠躬,贈送她的新作《魏特琳:憂郁的1937》。二老看著像女兒一般芳華的青年作家,眼睛濕潤了。后來二老把《魏特琳:憂郁的1937》留在了張純如紀念館,讓那位救助過無數中國難民的美國傳教士與他們的愛女相守相伴。

當天傍晚,二老抵淮,江蘇省作家協會原副主席趙愷先生迎候在門前。三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一見如故,老詩人贈以當天的《淮安日報》和他專為二老前來創作的詩歌《張純如》,并告訴二老:“趙銳是我女兒,也是一位無法忘卻歷史的女子 !”張盈盈連聲夸贊:“詩禮傳家,年輕有為!”
到房間坐下后,張紹進感慨:“我生于蘇北,定居美國,少小離家老大回啊!”趙愷先生說:“您闊別家鄉70多年,雙鬢斑白,但鄉音無改,難得啊!”接著,詩人展開詩稿,一邊誦讀,一邊向二老講解。讀到“記錄被屠殺者靈魂的書/站立是《墓志銘》/鋪展是《安魂曲》 ”時,英雄的雙親默默點頭;讀到“一顆子彈飛行了七十年/終究追殺了第三十萬零一”時,詩人悲憤難抑,仰天長嘯:“叩開天堂之門/把血淚之書送給上帝/上帝讓它偎著《圣經》/《圣經》為第三十萬零一個遇難者哭泣/一顆子彈飛行了七十年/終究追殺了一個記憶……”那一刻,英雄父母潸然淚下,他們被詩人的真情打動,為故鄉的盛情感動。離開淮安前,他們把這首壯懷激烈的詩篇留給女兒,永遠鐫刻在張純如紀念館。
29日清晨,我們陪同二老參觀在建的張純如紀念館。它北接廣袤的平原,南枕淮河清波,東望紀念漂母的母愛公園,再向東去,是張氏家族故地——新渡口。紀念館布展面積1000平方米、廣場綠地36000平方米,二老里里外外、遠遠近近地走著看著,時而駐足思考,時而提出建議,毫不在意烈日當空、秋老虎酷熱難當。從勃勃興致看,他們非常認可這個場館,也喜愛這里的風光美景,喜愛這里的人文氣息。
下午召開座談會,二老見到了難得一見的新老朋友。一位是江蘇省委黨校的楊夏鳴教授。1995年7月,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張純如只身來南京實地考察走訪時,中文聽力和記錄都有些困難,楊教授幫助她完成了中英文的轉換,記錄下十多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的證言。那天,楊教授還帶來一座水晶紀念碑,是中央電視臺大型紀錄片《1937南京記憶》攝制組專門制作、贈送給張純如父母的。另一位是南京民間抗戰博物館建館人吳先斌先生。當年張純如在南京訪談,親手錄制的五盤音像資料,由楊夏鳴教授轉贈給吳先生,由他珍藏在南京民間抗戰博物館。張純如父母也曾向吳先生的博物館捐贈了一批張純如的遺物。座談會上,楊教授深情回憶了10年前張純如在南京考察采訪的情況,生動描繪了年輕作家直面國恥、探求真相的堅毅品質和科學精神。吳先生則表示,將把張純如制作的南京采訪音像資料完整復制后贈送給張純如紀念館。

我們深深地感謝這兩位朋友,更感恩張純如的父母。不敢想象,如果二老不來淮安,不為我們在海內外張羅,楊教授和吳先生是否會信賴我們,并由此展現這般感人的情懷。座談會期間,負責布展的同志擔心文物資料不夠豐富、展陳布置不夠精彩,張盈盈則非常肯定地說:“請放心,我們這次帶來的,包括前期傳過來的音像文字,包括書稿、書信、影視作品,已經很豐富了。實物方面,我們看了紀念館,已經心里有數,會提供你們想要的一切物品。”我提出組團去舊金山,一是實地感受張純如寫作《南京大屠殺》的心路歷程,二是現場采訪支持幫助過張純如的社團朋友,三是遴選帶回展陳的紀念物品。二老非常欣慰,熱情地邀請我們去做客。圍繞建好純如館、讓淮安女兒榮歸故里話題,座談會氣氛融洽,賓主關心的問題都有了圓滿答案。
30日上午,張紹進、張盈盈夫婦一身輕松地飛赴北京。9月3日,他們在天安門廣場觀摩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大閱兵。
2016年早春二月,應美國史維會邀請,我們一行8人肩負莊嚴使命,飛赴舊金山,追尋英雄的足跡。
到達住地時已是晚上8時,但張紹進夫婦由段昭南、李竟芬等朋友陪伴,在料峭春寒里正等著我們。彼此問候致意,張盈盈遞給我們每人一份行程表,我掃了一眼,排得滿滿當當,連午飯、晚餐也安排了交流訪談。這不出意料,因為我們在這里僅有三天時間。張盈盈體貼入微,帶著歉意說:“你們難得來一趟,時間全花在工作上了!要是能多待幾天,還能走走看看。”事實上,我們重任在身,日程緊點收獲多些,正是我們期待的。在異國他鄉事必躬親慣了的老人家,他們遠比我們勞累。
次日早7點,二老就趕過來,帶我們去斯坦福大學。女兒去世后,為了妥善安全,他們把有關張純如的巨量資料捐贈給了與斯坦福同樣馳名的胡佛研究所。由他們出面預約,我們才得以進入所內查閱資料。經過安保檢查,我們脫鞋進入資料庫,管理員應我們的要求,成箱地搬出張純如青少年時期的學習檔案,與親友的書信,有關《南京大屠殺》的珍貴資料,張純如生前獲得的榮譽、獎章、獎杯等。得益于二老的事前溝通,我們破例可以拍照、記錄,凡看好的實物均記下尺寸、質地、色彩,為復制、還原留下可靠依據。離開前,我們還在密閉的資料庫合影留念。
下午,我們參觀張純如公園,到二老家里做客。當時的張純如公園還是一片綠地。2015年2月,舊金山灣區圣荷西市議會全票通過設立張純如公園(Iris Chang Park)的提案,同意在張純如故居附近建一座公園,以紀念人類正義使者張純如女士。明知公園沒有動工,二老還領我們來這里,是要告知親友他們兩代人的家國情懷:少年純如從父母講述的山河破碎、國土淪喪、輾轉他鄉的經歷中,知道了自己來自哪里、根在何方、為誰執筆,因此她寫《錢學森傳》、寫《美國華工》等,《南京大屠殺》是她接受父母“寫一些抗戰題材”的建議,留給世人的不朽杰作。女兒去世后,父母從悲慟中站起,加入史維會,繼續女兒的心愿,堅持日本政府必須為南京暴行道歉,必須為死難者、受害者賠償,警醒后人銘記民族苦難、維護人類正義、捍衛世界和平。眼前這座公園得以立項,一位華裔女子將得到緬懷,是父母的呼吁得到了理解,是當地華人的支持產生了影響,是各族裔朋友的聲援贏得了回應。
二老的家是一座二層小樓,不很敞亮但是很恬靜,適合老人安居。我們的到來打破了這里的寧靜,二老發自心底地高興。張紹進先生樂呵呵、笑盈盈地看著我們跑上跑下;張盈盈女士則忙里忙外,向我們介紹女兒學習、生活的故事。我們負責攝影攝像的年輕人,忙著用鏡頭記錄下這里的一景一物一瞬;而我,面對書香濃郁的書房久久遐想,想到年輕的作家在燈下疾書,想到悠揚的琴聲讓一家人歡欣愉悅,我想將這些溫馨的場景都安放在紀念館里。晚上,兩位長輩請我們吃飯,我們不忍拂逆他們暖暖的心意,留了下來。那一夕,我們仿佛夢回淮水,春風和煦,暖意盈懷。

第三天,我們兵分兩路,訪談華人朋友,憑吊張純如墓地。在庫比蒂諾市的一個廣場,李竟芬大姐回憶:1994年12月10日,史維會在這里舉行成立大會,有150多位來自美國、加拿大的人士參加會議,其間舉辦了南京大屠殺圖片展。李竟芬還記得,他們當時收集到來自新華社的56張照片和臺灣“中央圖書館”的一些照片,總共不到100張。聞訊而來的張純如被血淋淋的照片所震撼,從那一刻起,她把父母“寫一些抗日題材”的建議牢牢地鎖定在了南京暴行上。之后的三年,史維會給了她多方面的支持。1997年12月南京大屠殺60周年前夕,《南京大屠殺》出版發行,年輕的張純如與她的不朽著作震撼了西方世界。當時在美國乃至西方世界,廣為人知的是奧斯維辛集中營,是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迫害,沒有什么人知道在中國南京發生的大屠殺。張純如的著作改變了西方世界,讓他們知道了侵華日軍在南京犯下的反人類罪行。
在史維會常務副會長丁元先生家里,我們也聽主人講述了張純如的事跡。作為民國元老、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丁惟汾之嫡孫,丁元先生熟諳中國近現代史,張純如在《南京大屠殺》寫作、出版、推介過程中,一直與丁先生保持密切的聯系,也得到了丁先生的悉心指導,由此他們成了忘年交。丁元先生回憶:“在我們史維會成立的第一天,一位看起來像中學生的女孩出現了,她穿著白襯衫和黑褲子。志愿者把她帶過來時,她自我介紹說叫張純如。隨后,為了寫作、出版、推薦《南京大屠殺》,我們持續了十年的交往和友誼,直到純如離去。”丁元先生告訴我們:“ (那時)純如每周都打電話給我,不管身處何地,無論是在賓館還是在機場,她都會用筆記本記錄下我們的談話內容。”
當我們來到群山環抱的“天堂之門”——安息著張純如的墓地時,天若有情,瀝瀝下起了春雨。細心的張媽媽事前為我們準備了黃玫瑰,我們虔誠地把象征著忠誠、友誼和歡樂的鮮花放在墓碑前,深深地鞠躬。墓碑靜靜地躺在綠茵之中,與大地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離開“天堂之門”,張媽媽平靜地告訴我們,純如患抑郁癥與她直面血淋淋的暴行及其著作出版后承受的精神壓力有深刻聯系,但最終讓她不能承受的是藥物的副作用,因為人種不同,醫生讓她服用的劑量是亞裔人無法承受的。
已經和二老是第四次交往了,一直想探究而又不敢、不忍提及的話題,此時還是張盈盈以科學家的睿智和勇敢自己提了出來,她平靜又客觀地說出了張純如離世的多重原因,她是偉大母愛與追求真理的典范。
告別舊金山,春雨初歇,陽光明媚。我們帶著近百件文物(含張純如生前學習生活用品24 件,獎狀獎杯11件,悼念張純如挽聯5卷,史維會會旗、徽章、會服1套)和200多份原始資料,滿載而歸。
2017年4月7日,張純如紀念館隆重開館。張純如父母不顧年高路遠,送女兒英靈回家。陪同他們到來的有李竟芬、段昭南等老朋友,還有史維會特別代表李止宜。

開館儀式上,張盈盈對家鄉人民表達了深深的感謝。她說:“女兒寫南京暴行,是希望人們牢記歷史,以史為鑒,維護和平,維護人類的公平正義。張純如紀念館建立在淮安,體現的不僅僅是親情鄉情,更是家鄉人民無比開闊的胸懷和強烈的愛憎。純如在海外的寫作和斗爭,正是傳承了家鄉人民的好傳統,她是我們的女兒,也是淮安的女兒!”張盈盈真誠期待“張純如紀念館能夠成為淮安走向國際舞臺的一環、成為參與國際文化交流的窗口”。
開館7年來,在英雄父母的支持下,張純如紀念館已經成為國際文化交流的窗口,以它獨特的身份高舉銘記歷史、珍愛和平的旗幟,積極參與國際文化交流。2017年第四個國家公祭日時,張純如紀念館走進中央電視臺國際頻道,連線南京—淮安—舊金山,現場直播南京祭。2019年11月9日,張純如離世15周年之際,張純如紀念館與張純如公園隔洋互動、共同發聲,呼吁為了人類公平正義堅持斗爭,直至勝利。2021年以來,張純如紀念館連續三年參加加拿大和楓會舉辦的活動,與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及美加愛好和平的組織和學者,就南京大屠殺主題議題研討交流,向世界發出正義之聲、和平之聲。
回首往事,從2014年到2017年,我們和張純如父母四次如約相見。二老不顧年高,兩次跨越重洋,輾轉趕回故鄉,為張純如紀念館的建成和開放傾注了大量心血。張純如紀念館寄托了他們對愛女的綿綿思念和對同胞、對人類的大愛,飽含了他們對南京暴行的控訴,對忘記歷史、歪曲歷史的譴責。
(摘自《縱橫》2024年第3期,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作者為淮安市僑聯原主席、淮安市政協港澳臺僑委員會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