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時，我吹著口哨

扳著指頭，渴望出發。

至于去哪兒，不很了然，只是覺得該出發了。

踏上一條陌生的路就好，即使只是一條羊腸小道；去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就好，不懼怕那里人跡罕至；那條路有足夠的長度就好，哪怕丈量起來要耗費不少時間。出發時，深藍的天空鉤著一彎殘月，耳伴蟬鳴，面拂曉風，心守春夢，腳下生風。

出發時，有人送行，無人做伴，注定將有一段孤旅。

出發時，吹著口哨，口哨聲成為無須預定的唯一裝備。

青春期的口哨聲是分外清脆響亮的，和著春天的腳步，韻著萌發的律動，穿過峁梁，越過溝谷，盤旋于天際，不絕于九霄。那口哨聲，喚醒了布谷，驚飛了山雞；逗出群燕銜泥筑巢，惹來百鳥爭相和鳴。記憶猶新，吹的是《在希望的田野上》或《迎來春色換人間》之類的流行曲調，高亢飽滿，威武雄壯。差不多可以隨著節拍踏起步來，完全吻合出發時的心愿。

吹口哨，或許是用來追尋儀式感的。一個人的出發，最缺的就是儀式感。沒有旗幟指引，沒有陣前動員。出發時自己不經意，上路后無他人關注。既無加油聲，又無補給站。自己跟自己競爭，自己給自己做裁判。無論是慢行還是快跑，一個人說了算。

吹口哨，或許是用來安心穩神的。縱有凌云壯志，有時也難免怯于孤身出行。在那過于僻靜的荒原里，在那無人踩踏的小路上，口哨聲成為寂寞出行時唯一的伙伴。口哨聲越響，膽子就越壯，腳步就越大，士氣就越振。風塵仆仆，倍道兼程，不知不覺中已遠離了家鄉，置身于遠方。

吹口哨，或許是用來親近自然的。萬籟有聲，且聽且行。小溪叮咚，清澈靈動；飛鳥振翅，聲震長空。群鳥在樹梢鳴唱，蟋蟀在草叢低吟。口哨聲和著這些聲音，凝成合力，匯成共鳴。吹口哨，就是對山河盟誓，向萬物訴衷腸，給自然表決心。

吹口哨，或許是用來耍帥擺酷的。帥酷的樣子，絕不屑于披一頭長發，束一條軍帶；也不屑于掛一臺收音機，蹬一雙運動鞋。邊走邊唱固然開心，吹著口哨更具風采。吹口哨時，屏蔽的是沉郁，消解的是塊壘，釋放的是生機。吹著口哨上路，那就是宣告志在必得，心有朝陽。

（劉補明，山西省太原市外國語學校語文教師，山西省特級教師，山西省學科帶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