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的出發

山野給人無數誘惑：一只啼鳴的山雀，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一處別致的山坳，一股清澈的溪流，甚至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但在這各式各樣的自然風物中，最令我心動的是那些不起眼的種子。

當我們出發奔向山野時，一定有一粒種子也經歷了無數個暗夜向我們奔來。

面對一棵參天大樹，撫摸著嶙峋的樹皮，仰望著向四周伸展的枝丫，想一想它始于一粒種子，這是一份怎樣的震撼啊！幼小纖細與偉岸挺拔面對面，那情景就像與揉碎在時間里的成長對話，靜默又激烈。

出發，似乎是一個自帶目的和方向的詞，還未動身就期待著抵達后的故事，一有念想就已經綠樹成蔭。而種子的出發卻有種漫不經心的淡然，你看——它們散在風里，粘在馬背上，藏在牧民的靴筒里，告訴人們有一種出發叫隨遇而安。

為了遇見各式各樣的種子，我喜歡上了秋天的山野。植物的葉枯萎凋零，種子或掛于枝頭，或藏于果實，或隱于泥土，或離開植株遠徙，它們是此時大地上真正的財富。如果沒有它們，來年春暖，江畔山野將是一片荒涼。

野山菊懶得遠行，就把黑色的種子散在附近的泥土里，有風就出發，走幾步就安家；蒼耳喜歡流浪，抓緊山羊的外衣，從一座山爬向另一座山，選一處心滿意足的地方，趁著山羊蹭癢癢的功夫就落了地；山丹丹花安土重遷，數十年不挪地兒，就那么深情地待著，用花朵的數目記錄著自己的年齡。種子以天性選擇自己出發的方式，自然而然，隨心隨意。

種子出發前有沒有想過自己將要走過黑夜，未來只有把自己深埋于泥土，才能再次遇見光？也許它們根本不在乎長夜，要不怎么會義無反顧地上路、踏踏實實地深潛？

我有過很多次出發，動身前就精心謀劃，早早背上了“行囊”，唯恐前路漫漫。直到看見種子，看見秋天山野的氣象，才知道出發原來可以不計較方向，可以輕松愉悅，更可以拋棄功利。

出發就像剛睡醒的娃娃，伸一伸懶腰，蹬一蹬腿，接下來的發展才鮮活動人，疏闊爽朗。

種子一定是愛出發的，沒有出發，生命將被擱淺或封存。它們以自由的方式奔向大地，質性純粹，生生不息。

一朵花的明媚，一樹果的累累，一片田野的豐收，皆源于一粒種子的出發，那出發注定日后有一場綺夢。

我學著種子的樣子，把出發當作生命的開始，一次次豐盈自己。新的旅程，那就期待不一樣的風景；新的身份，那就挑起不一樣的責任。面對浩大的自然，我只是個咿呀學語的稚子。

天高地闊，任我們出發。若迷惘，那就迎風走向山野，相信我們會遇見自己的種子。

（牛晉榮，山西省呂梁市臨縣高級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