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工作是廣泛聯結的事業,在優質的內容與讀者的精神文化需求之間架起橋梁是其重要的功能。學術圖書是出版的重要門類,它滿足了在社會經濟不斷發展的背景下,讀者因問題意識不斷加強而層次日益提高的閱讀需求。然而,學術圖書來自專業的研究,學者對學術命題的探討,往往遵循學科內部的規律,在寫作時并不必然有強烈的受眾意識。這就凸顯出大眾閱讀時代出版工作所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即如何尋找學術圖書抵達大眾讀者的路徑,如何通過編輯出版的再創造,做好學術圖書的大眾化、“在地化”,這關系著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的“雙效統一”。筆者基于從事歷史類引進圖書出版的實踐,淺談一些感想。
優秀的選題成就好書
選題是圖書出版的開始。引進選題的來源,一方面是國外出版社的大量新書信息,另一方面則是編輯日常的閱讀和積累。如何在諸多新書中篩選出合適的選題,或基于自身的積累找到選題的線索,都考驗著編輯的判斷能力,我認為可以從“作者”和“話題”兩個方向來展開。
“作者”方向,近年來我們在選題決策時比較注重名作者的作品。知名學者本身已有一定的受眾基礎,在面對市場的檢閱時會更加省力。首先,匯集知名作者的多部作品,以著作集的形式推出,容易形成規模效應,引發市場關注。比如我們延續了“湯因比著作集”系列,還有陸續推出的麥克尼爾、拉鐵摩爾著作系列。其次,挖掘名作者的“舊書”也是一條路徑。名作者的書往往“可遇不可求”,基本上已經被引進了,即便新書尚未引進,也會面臨激烈的版權競爭。其實“舊”是相對于新書而言,只是出版時間比較靠前,并不意味著其價值就低,名作者的作品往往具有經典性,引進名作者的“舊書”,一樣能有所收獲、有所作為。比如段義孚,作為人文主義地理學的奠基人,早已享譽學術界,他的多部著作已經引進國內,我順著他的作品線索,了解到原出版于1984年的《制造寵物:支配與感情》還沒有引進國內,于是決定操作;又比如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享譽世界,他的代表作《歷史研究》是常銷經典,但是他還有多部作品沒有譯介到國內,順著這條線索,我也陸續引進了《文明的接觸:希臘與土耳其的西方問題》《中國紀行:從舊世界到新世界》《亞洲高原之旅:文明的興亡》等。在上述作品的出版過程中,我們都享受到了名作者聲譽的“紅利”。當然,如何發掘新銳作者的優秀選題,為學術出版的大眾化不斷厚積優勢也是我和團隊所關注的,下文的幾個選題就是顯例。
“話題”方向,是策劃選題時的另一個標準。首先,要考慮策劃有別于市面上同類書的產品線。現下在歷史圖書的出版中,世界史領域十分熱門,聚焦帝國興替、國別歷史、重大歷史事件的相對更容易受到關注。但我們避開了這樣的做法,另辟蹊徑,根據環境史研究策劃了“人與環境”系列,根據動物史研究策劃了“動物與人”系列。這兩條產品線既體現了歷史學發展的新方向,又契合了當下生態文明建設的大背景,可謂都是“話題”之選。其次,在具體書目的選擇上,要注重書籍內容是否能較好地“落地”。以“人與環境”系列里的《龍王之怒:1931年長江水災》為例,這本書是作者陳學仁基于博士論文寫成的,在國外就是一本常規的學術書,但是這本書所探討的話題契合中國讀者的閱讀需求,因為它講述了中國近代史上一場意義深遠的水災,它分析了洪水災害的成因,提醒我們對人水關系保持警醒。這本書的中文版獲得了不少關注,還入選了2023年《中華讀書報》十大好書和當年度“世紀好書”,體現了“話題”的力量。
書名的“再造”
書名的“再造”,是書稿內容加工的重要內容。從書稿到成書需要多方面的加工,既包括編輯校對這樣的內容加工,也包括裝幀設計等形態的加工。在大眾閱讀時代,出版社要更主動地將內容傳遞給讀者,因而對于書稿內容提煉、轉化的要求越來越高。我們需要將原本用專業語言、學術語言表達的內容,轉換成書名、宣傳文案等讀者能直接接觸到的信息。其中宣傳文案的寫作沒有固定標準,因不同的平臺、不同的讀者群,其重點可以有相應變化,但書名是唯一且固定的,是讀者接觸一本書的最直接窗口。
起書名是一個技術活,既要不違背作者原意,又要有辨識度。當引進圖書的直譯書名不理想時,往往需要通過領會內容來意譯。再以《龍王之怒:1931年長江水災》為例,如果按原書名直譯,書名應該是《1931年長江水災:中國災害的性質》,“中國災害的性質”看似宏大,但是它比較平淡,沒有明確的聯想和指向。鑒于書里面提到了1931年水災發生時,人們流傳著關于龍王的傳說,龍王是中國讀者耳熟能詳的神話形象,又是對于大自然力量的隱喻,于是我想到了“龍王之怒”這個書名,因為它具有警示含義。再比如《流動的森林:一部清代市場經濟史》,原書名直譯是《可持續的市場:清代的木材與林業》,這是一個論文式的題目。該書主要研究清代長江流域的木材市場,我們用“流動的森林”作為主書名,就可以使讀者聯想到長江上游的木材,通過水運流通到下游市場的畫面,以此形象地呈現整本書的內容,也體現了森林可持續發展的內涵。我們用了“市場經濟”作為副書名,稍微有些大膽,因為市場經濟是一個現代詞匯,但是它可以鮮明地體現當時歷史的特征,便于讀者理解,另外還寓意以新的眼光看待清朝歷史。
當然,書名的“再造”,一定要建立在熟知書稿內容的基礎上,不能脫離書稿隨意編造。同時也要與作者、譯者進行溝通,確保書名不違背其原意,這也是對內容創造者的基本尊重。
從內容生產的角度組織圖書推廣
雖然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圖書出版后的宣傳推廣已經越來越不可或缺,也就是要“講好故事”。
圖書推廣不僅是營銷、打廣告而已,它是以書稿以外的形式,把圖書內容傳遞給讀者。我們在實踐中堅持以內容生產的思維來組織活動。
一是做好活動主題、嘉賓人選、議程的設計,它決定了一場活動能具體輸出什么樣的內容。比如在《什么是環境史?》出版后,我們邀請該書的譯者、清華大學梅雪芹教授,設計了“諾亞方舟的船票”這一主題,開設了一堂關于環境史的線上授課。在《龍王之怒:1931年長江水災》出版后,我們邀請了葛劍雄教授,量身定做了“河流與中華文明:從大禹治水到1931年長江水災”這一比較宏大的宣傳主題,又充分契合嘉賓的知識背景。在《制造寵物:支配與感情》出版后,我們設計了“重構世界:寵物背后的權力支配”這一主題,邀請葛劍雄、沙青青兩位知名學者進行了一場高質量對話。
二是讓引進圖書的原作者與讀者面對面。引進圖書的原作者一般都在國外,他們在中文版剛推出后就到中國來做活動的情況比較少見,而我們通過積極聯系,盡可能地促成了這樣的活動。比如《龍王之怒:1931年長江水災》出版后,我們根據作者回國的檔期,在武漢舉辦了一次“江城1931:河流、城市與災害的歷史”專題分享,取得了不錯的現場效果。《流動的森林:一部清代市場經濟史》出版后,根據作者回國訪學的檔期,我們組織了一場“明清中國的‘木材盛世’:漫談經濟與環境”活動,把原本專業的知識內容搬運到了思南讀書會這樣的都市文化空間。
三是以責任編輯為代表,出版社同人共同參與內容的輸出。在我們組織的線上和線下新書分享活動中,責任編輯通常都會擔任主持人,其優點在于熟悉圖書內容和嘉賓,能夠設計一些讀者感興趣或比較通識的問題,即時地做出闡釋。鑒于播客是當下流行的知識分享載體,我們也做了一個名叫“光啟小話梅”播客,圍繞《制造寵物:支配與感情》《櫻與獸:帝國中心的上野動物園》等書做了幾期專題,而播客的內容,其實就是我們日常商討選題與出版方案等工作的延續。
營造良好的讀書氛圍,離不開優質內容的產出。對于如何產出優質的內容,相信每位編輯都有自己的方法論,但是對于希望架設學術圖書與大眾讀者之間的橋梁這一目標,相信是很多編輯、出版人孜孜以求的。
(本文作者單位為上海人民出版社光啟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