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以后,面對這本淡雅的寧靜的散發著油墨清香的圖書,我總會想起當我把那份簡陋的word策劃案發出后,忐忑不安的心情。
那是故事的開始。
孕育:有意栽花花“未”發,無心插柳柳“生芽”
作為一名家庭教育領域的編輯,我在2021年策劃年度選題時,想到了陳銘。他有知名度、有流量,標簽特質明顯,會說話,又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可以請他從父親的角度聊一聊育兒和家庭關系,做一本家教類的產品。
有了這個想法,我輾轉聯系到了陳銘并向他遞交了一份《會說話的爸爸》策劃案。幸運的是這份策劃案讓陳銘覺得“還有點東西”,于是我們建立了聯系。
在同陳銘溝通的過程中,我得知他有一檔在喜馬拉雅的人文通識節目叫作《格物》,這檔節目播放量有300多萬,作為出版人,我認為節目內容本身可以很快地轉化為圖書產品。就這樣,在和陳銘溝通后,我們決定《會說話的爸爸》暫時“讓路”,因為《格物》來了。
誕生:從《格物》到《有聊》,兩頁的word文檔策劃案是如何勝出的
陳銘作為優質的作者,他擁有豐厚的產品資源,我們在嘗試與他溝通的同時,他也被其他出版機構關注到了。在這種狀態下,要想贏得作者的信任,在“選題大戰”中突圍,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在拼創意策劃能力了。
我認真聽完了陳銘所有的音頻節目,迅速對《格物》進行了圖書定位。實際上,在節目中陳銘分享的內容是相對生活化的,許多話題是人們在社交場合經常談及的,倘若將節目轉化為圖書產品,再冠以“格物”的概念,未免有些高冷了。所以,我們決定把這本書的“身段”降低一些,去找最大公約數,定位更廣的讀者群。換言之,“格物”這個概念無法形成痛點,倘若我們對讀者說,每個人都要懂一點“格物”的方法,這樣才能達到“致知”,讀者大概率是納悶的。
那么如何讓圖書核心概念的“身段”更大范圍地觸達讀者呢?什么又有可能成為痛點呢?我們最后認為,在社交場合無話可說,這是痛點;因為沒有格物的方法,所以達不到致知的狀態,肚子里沒貨,所以無話可聊,淪為人群中的背景板,淪為小透明,這是痛點。
于是,書名也由此誕生了——《有聊》。這個書名是簡潔有力的,易被大家接受和傳播。同時,書名也契合本書定位,它希望告訴讀者在社交場合,我們如何才能與別人有話可聊。最后,在大家習慣性地把“好無聊”掛在嘴邊時,“有聊”就是一個與之對抗的概念,“有聊”作為一種生活狀態也應該成為大家向外去認識世界、體驗生活,向內去探索自我的方式,這本書能為我們成為一個“有聊”的人提供一些方法和路徑。
接著,我在只有2頁篇幅的《有聊》圖書策劃案上寫下了我對這本書的定位:談錢談酒談風月,聊車聊貓聊八卦,讓你聊天不啞火、社交不怯場的人文通識讀本。如果你是社恐患者,經常把天聊死,經常淪為透明人,經常苦于肚里沒貨,又想要撕掉這些標簽的,就來讀一讀這本書。
就在我把這份只有2頁的策劃案提交給作者時,我才知道其他出版機構拿出了長達十幾頁的精美PPT向作者闡釋策劃思路,那時候的我才意識到這份策劃案的簡陋。好在,作者認可了這份策劃案。
興奮之余,我難免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這份現在看來粗糙的策劃案,當然還可以做得更好。我感謝《有聊》的作者陳銘,在選擇自己第一本作品的合作者時,他不是將天平傾向給營銷與渠道能力,而是愿意從內容策劃的角度,看到這份簡陋的策劃案里那點微光。
落地:從42萬字的音頻文檔到12萬字的初稿文本
策劃案獲得認同,我想第一時間把出版合同簽下來,但由于作者工作繁忙,我們常常斷聯。怎么辦?不能干等。雖然這已經是一個完整的音頻節目,但是要把它轉化為圖書產品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于是,我決定先做個樣章出來,讓作者看到我們在內容處理上的能力。
我選了一個話題的音頻節目,直接轉化為文字是25000多字。作為一檔對談節目,考慮到做成圖書后的閱讀體驗,我在整合內容的時候去掉了對談形式,將其融合為一個有機的整體,讓讀者沉浸在完整的文本敘事中。此外,口述文本易出現邏輯完整性缺失、文本意義重復等問題,我針對這些問題做了大量的修補和調整。最后,陳銘“會說話”的標簽已經深入人心,所以我在轉化時盡可能保留了作者口語表達的特點,讓讀者在閱讀時有在聽陳銘說話的臨場感。經過刪減和精雕,最終重塑成了一篇9000字的文本。
在版式設計上,為了服務最核心的賣點,讓讀者在社交場合“有話可聊”,我把作者的金句和主要觀點在正文中使用不同的字體或者顏色“高亮”處理,滿足讀者短平快的閱讀需求。同時,在每一篇的文末設計了一個與文本內容相關的辯論話題,讓讀者根據書中提供的方法和路徑,自己嘗試表達。最后在與設計師溝通后,我們認為陳銘具有睿智、溫和的人設,所以在用色上選擇了寧靜的、寬廣的、沒有攻擊性的藍色。
當我把這份樣章發給作者時,他認可了這種處理方式。我們以此為模板,將42萬多字的音頻節目轉化成了12萬多字的圖書文本。
調整:從更廣譜的大眾勵志到更精準的“輕”人文社科
歷經前后一年多對文本的調整、審定,這本書的內容最終確定下來。但這本書究竟如何定位,用什么點更能打動讀者,關于這些問題我與營銷方產生了分歧。
我希望讀者進入這本書的路徑是自下而上的,也就是從社交痛點入手,幫讀者先解決實際社交場景中面臨的問題,進而再從書中得到一些方法論,形成自己看待世界、面對自我的方式和觀點。這樣能將本書的價值精準聚焦在讀者的社交痛點上,擴大本書的受眾面。
而營銷方認為如果從“談資”這個價值點引入,實際上拉低了這本書的定位,營銷方認為本書最大的價值在于提供了一套思維的方法論,通過拆解日常事物與話題,能讓讀者收獲知識,并形成自己的見識。而“談資”則是在此之后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們都認可這本書的核心價值,也就是書名“有聊”傳遞出來的信息,即每個人都可以成為頭腦和靈魂更豐滿的,能與世界、與他人、與自我產生碰撞與火花的有聊的人。但我設想的路徑是自下而上,而營銷方設計的路徑則是自上而下的,這讓我很是糾結。
怎么辦?結論只能從文本里來,從作者的受眾群體分析里來。
從頭再讀一遍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文本,我開始嘗試跳出思維的舒適區,把視線從那些“高亮”文字上移開,我在思考如果讀者最需要的只是這些金句,那他們是不是有更好的替代品?藏在這些金句背后的體系化的思辨與探索,能否像我期待的一樣,在滿足了讀者的社交痛點后,被他們進一步發掘出來?
從作者的受眾群體分析來看,大多為年輕人,大學生、女性占比較高,他們所認可的陳銘是年輕的大學老師,傳播話語場里的佼佼者,在奇葩說里就某個辯題侃侃而談、“神仙打架”的觀點密集輸出者。這些形象融合在一起,“知識”“風度”可能才是最恰當的標簽。所以,我們最終把這本書從最初的大眾勵志類圖書調整為“輕”人文社科類閱讀產品。
雖然我仍然不認為最初的思路錯了,在對圖書的策劃定位上,一千個編輯可能有一千個點子。我們能分析、討論,卻無法一一去驗證,因為只能選擇踐行其中的一條。但這樣的討論、碰撞無疑是很有意義的,不僅僅是對產品,對編輯來說,敢于打碎并重建一種觀念,也是一種“有聊”。
回想這本書的誕生,我如履薄冰。面對陳銘這樣一個強IP作者,我究竟該拿什么去打動他,我并不太清楚。但是我想,作為編輯,只能回歸到最原始最核心的技能,即對內容的策劃能力、優化能力、分發能力,唯有做好這三點,一切才有可能。
(本文作者單位為湖南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