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化的愿望與努力

能編選一套采擷現當代散文名家名作的經典選本，讓讀者們能從這套書里了解現當代散文百年來的成就，感受散文經典的藝術魅力，是這套書編選者們的愿望。

好的大型文集，往往能反映一個時代的文學或思想成績，甚至也能反映時代的風貌，引領時代的風潮。比如，1934年，趙家璧主持出版的《中國新文學大系》（1917—1927）清晰地記錄了中國新文學由誕生到發展、壯大的過程。該大系叢書共10本，由胡適、鄭振鐸、茅盾、魯迅、鄭伯奇、郁達夫、周作人、朱自清、洪深、阿英編選并撰寫長篇導言，介紹編選思路和所選作家作品的特色。整個大系的編選導言近二十萬字，其中對作家、作品的評價很多成為作家們的“確評”，編選的篇目、數量往往也與后來作家們在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相互呼應。這一批導言不僅是認識中國新文學前10年成就的重要材料，其中很多建設性的理論也遠超了這套書，超越了現代文學前10年的范圍，在現當代文學史上產生重要的影響。因此這套書至今仍是研究中國現代文學史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料。

這樣宏大的選集，是編選者們置身于文學行進的現場，通過包容開放的態度，在對文壇創作進行宏觀通覽的基礎上，基于自身創作經驗、學養和文學鑒賞力，對當下的創作、論爭、文學派系、理論成就得出整體式的判斷。這是對一個時期文學成績的總結，同時也通過厘清文學各種題材的成長脈絡，給后來的文學創作以啟發。

這樣的盛景已難再現，但后來者們雖不能至，心向往之，仍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向這樣的成績靠近。人民文學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文社”）出版的“中國現當代名家散文典藏”，便是懷著對前輩的敬畏與經典選集的憧憬而策劃的。自五四運動起，新文學至今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百年來文壇碩果累累，散文無疑亦是重要的收獲。郁達夫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導言》中說：“中國古來的文章，一向就以散文為主要文體。”有著悠久創作歷史的散文領域，名家名作層出不窮，幾乎讓人眼花繚亂。能編選一套采擷現當代散文名家名作的經典選本，讓讀者們能從這套書里了解現當代散文百年來的成就，感受散文經典的藝術魅力，是這套書編選者們的愿望。

這并不是人文社首次進行這樣的工作，“為了全面展示20世紀以來中華散文的創作成就”，人文社早在2005年就編輯出版了“中華散文插圖珍藏版”，出版了四輯五十位現當代文學大家的散文集。但本套散文典藏，并沒有簡單地依循前例，而是另起爐灶，重新組建編委會，從作家選擇到具體篇目的編選都做了新的工作。

整體叢書編選思路的確定

如同《中國新文學大系》拉起的全明星陣容的編選陣容，“中國現當代散文典藏”亦組建了一個專業專家學者編委會團隊。由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閻晶明和南京大學教授丁帆帶頭，聯合知名學者和本身亦有不俗散文創作成績的評論家們（文學評論也是散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組成。結合了學術界、評論界的專業眼光以及人文社在多年的出版實踐中總結出來的普通讀者偏好，在數次的研究、討論中，形成了編選宗旨，即“以經典作家、經典作品的篩選為編選原則，是為讀者提供閱讀便利的需要，也是為百余年散文創作所做的回顧和總結”。

編委們在這一宗旨的引領下，縱觀上百年來卷帙浩繁的現當代散文創作，精心編選已成經典或正在經典化的散文名家和名篇。當代文學作為“未完成”的文學，在“經典化”的道路上，無疑是不占優勢的。所謂經典，是需要“在不斷地被閱讀、被熱議、被闡釋的過程中得到人們的廣泛肯定從而成為大家公認的經典”。這顯然考驗叢書編委們的文學鑒賞眼光與對現當代散文的理解。本套叢書的編委懷抱著參與到當代散文經典化中的文化自覺，進行編選和出版的實踐。在當代散文上，編委會是以“凝視”和“放眼”的態度來進行編選的，力圖用開放的眼光來看待正在進行經典化以及未來可能經典化的優秀作品，并要將這項工作持續地、長期地進行下去。

在確定了編選宗旨之后，第一輯選定了魯迅、郭沫若、許地山、葉圣陶、郁達夫、徐志摩、朱光潛、宗白華、豐子愷、朱自清、老舍、冰心、沈從文、丁玲、巴金、梁遇春、張中行、蕭乾、蕭紅、何其芳、楊朔、孫犁、周濤、劉白羽、黃裳、秦牧、汪曾祺、宗璞、李國文、王蒙、王充閭、馮驥才、陳忠實、肖復興、史鐵生、賈平凹、周大新、王安憶、張煒、鐵凝、阿來四十余位現當代名家。第二輯則增入了張恨水、俞平伯、蘇青、葉兆言、廢名、梁實秋、施蟄存、吳伯簫、魏巍、王鼎鈞、孫郁、李敬澤、牛漢、李國文、金克木、劉亮程、鮑爾吉·原野等。這套選集的出版目前還在陸續推出新作家。

從以上作家名單來看，除去以無可爭議的名家來筑牢本套叢書的根基外，編選者們還將目光越過傳統文學史的敘述，將散落在文學史各處、普通讀者少有耳聞的散文名家介紹給大家。比如，說起張恨水，大家馬上想起的便是“章回小說大家”“通俗文學大師”，甚至是著名報人。殊不知他也寫得一手好散文，他的文藝性散文有約兩百萬字、兩千多篇，風格上承繼和發揚了明清小品沖淡優雅的趣味，擅長從日常、身邊的小景出發，隨感而書，且常在文中寓家國之思。又比如孫郁的文章兼具學者的嚴謹和散文家的文氣縱橫，是極好的學者散文。這些優秀的散文作家，可能囿于作者的其他身份，而被讀者忽略，編選者以豐富的閱讀面和獨到的眼光將他們帶到經典化的道路上，帶到了讀者的眼前。

單本選集編選特點

與《新文學大系》同一體裁只有兩本，每位作家入選的篇目多則數篇、少則一篇的形式不同，作為套系的散文選集，體量上更大一些，每冊書字數在二十萬字左右，既不局促到無法體現作家的創作風貌，又不會如全集、文集一般過分厚重，給讀者帶來壓力和負擔。但這樣的體量，需要在特定的篇幅里，對每一位入選作家的創作成績和風格有精當而較為全面的呈現。這無疑需要編選者們對于每一個作家的整體創作有很深的了解和全面的把握。因此，在建立了大的框架后，編委們將這一權利交到了每一本書的編者手里。

依舊遵循的是“經典化”的編選思路，當代作家多數是自選集，由作家本人來挑選認為最能代表自己創作成績的篇目，并加上導讀，陳述自己散文觀。現代作家則是邀請該作者研究領域的知名學者來進行編選，并撰寫導讀，以介紹作者的創作生平、創作特色，給讀者提供更明確、更專業的導覽。雖然無法做到大系那般，每集都有萬字導言來介紹某一階段的文壇成績，但爭取在更精練的篇幅里，讓讀者對這位作者的散文創作形成比較深入的認識，激發讀者對作者、對現當代散文的興趣。

在單本書確定好選目后，便是版本的確定了。經典化作家的版本確定不難，基本上都有全集作為基礎。當代作家因大部分都能與作者溝通，在確定底本上難度亦不大。比較困難的是經典化途中的現代作家，因為文章散落在浩如煙海的舊報刊中，后來的編選者在出版時囿于條件或對舊報刊的辨識難度，往往出現很多問題，有的作家散文集甚至沒有一個善本可供參考。仍以張恨水為例，他的散文雖也出版過一些，但在《張恨水年譜》的學者謝家順編好篇目后，責編在尋找底本時便遇到了困難，學者提供的全集的散文集中，錯字、不可解的問題非常多，既有錄入的錯誤，也有繁體字誤認等出現的問題，最終選擇了以初刊本為底本進行校勘，重新編定了選集的定本，并在文后都保留了初刊信息，方便讀者如有疑問，可按圖索驥尋找原刊。

一套好的文集的基礎是具有權威性和創新性的選本，而權威性和創新性則建立在選目和版本上，人文社這套散文典藏，從大處著眼，確定了經典化的編選宗旨，從小處著手，保證了每本選集的品質。這套散文典藏自然不敢自陳比肩“中國新文學大系”，但在努力成為一套經得起時間淘洗和讀者認可的好選集。

（本文作者單位為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