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煽動你反對自己（組詩）

油菜花開

不過幾場春風，就吹開了

成千上萬的花朵

春是誘人的餌，每一朵花咬上來

一整個春天全是花

時間只能逝去

所以一朵花只能選擇開放

多無趣啊

后來，一整個春天全是花

花地里全是

看花的人

七月的最后一天

你以為完結的，其實正在開始

你以為遠去的，其實正在歸來

云又回到天空，花又開上枝頭

今晚，你喜歡的都有了

——烏云，百合

水中花

聽了多少聲佛號，蓮開了

聽了多少聲佛號，螞蟻爬上了蒼苔

聽了多少聲佛號，井口長滿苔蘚

聽了多少聲佛號，一個人蹲在井口

看那水中花

烏鴉消失了

烏鴉停在燈塔上

烏鴉叼著一塊巨大的腐肉，老鼠

烏鴉有大大的嘴巴

烏鴉掠過公路，收起黑色的翅膀

烏鴉飛向叢林

烏鴉消失了，連同烏鴉的聲音

只有叢林里的河流，在微風中

翻著細碎的漣漪

風又要偷走什么

那天多云，在一個寂靜的山莊，你嘗試打開一扇

無人問津的門，然后去找唯一的生路

你依在塵封已久的欄桿上，在山川里搜尋

能養你魂魄的稀有之物：它應潔凈，應能打動你麻木的心。

應能盛放，你的不安

和焦灼

落葉一陣亂飛——

看吧

風又要偷走什么，什么又要枯萎了

花與獸，鳥與蟲？巴在鐵絲網上的藤蔓

風再吹一久，它就會放棄對未來的狂想

手掌枯去，從網上墜落，沒入塵土

而遠方一條河流之上，蓮花盛開

玫瑰燃燒著，赤紅色的火焰

羽毛已經獲悉了塵世的重量

當她說出，你當即獲悉了她語言中的無知

和嫉妒。嫉妒不是保護，嫉妒是摧毀

她想要摧毀你。她欲令你蒙塵

必先自己蒙塵，她的心早已被塵埃包裹

你看見她長出四蹄，露出破綻，現出獸形

最大的無知是不自知，最大的惡不是她煽動別人反對你

而是多年來，她煽動你

反對你自己

從南祥寺回來，你還是什么都沒有放下

花已凋成蓬，荷葉掠走了

唯美的抒情。夏天不過是一場偽裝的盛宴

花在佛前開得心事重重。沒有什么比失去心愛的人更令人驚悸

你絕望地躺在床上，一陣一陣心慌

一口鐘也學會了沉默，躲進深山

它再不會說出美好的預言，也不會給你

想要的答案

再沒有人能掀動這牢固的絕望了

風拂在胸口，花就掉下來

落進午后的一場光陰里

停車的人左轉，后退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冒著冷氣的春天啊

下車的人緊了緊衣領

玉蘭花在這樣的春天

開著，謝著，滿含春色的流光

蜷在一片長滿斑點的花瓣里

暮色還遠，荒涼了昨日

炙熱的等待

腳步聲叮叮咚咚

寫下希望的人，已經親手滅了

自己的信條。再沒有人能掀動

這牢固的絕望了

鐵軌等不來火車了

到了結界，就返回來吧

生命的列車，并未想去

那之外的世界。春天一片苦寒

你站在料峭的山風里

一支煙接一支煙，抽得滿山的花都

埋下頭去——不忍張望

鐵軌等不來火車了，它空懸在山腰上

枕木遍生，寂寞的綠苔

三岔路口

那兒有三條路，三條路都有人走

有鳥飛

那兒有一片樹林，樹林里梨花開，李花開

桃花也開

那兒不可久立，久立你會茫然，會碎

會迷失

李綠秀 云南羅平人。有詩歌發表于各種刊物，著有詩集《靠窗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