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果殼（組詩）

水果

它是圓的、橢圓的

水滴狀、心形，或者一串

簇擁的下弦月。夜色收繳了

它的顏色、光澤，以及甜的誘惑

如果放進籃子

它還將失去形狀和大小，成為

一團混沌的香

它掙扎著用最后的芬芳

還原自己鮮嫩的皮肉

汁水飽滿。一旦香氣消散

黑夜將沒收它

身份的全部證明

春風行

爬坡時請踮起腳尖，輕輕跳躍

像芭蕾舞者。昨夜

山頂?shù)臉渖页槌龅谝黄~芽

嬰兒般嬌嫩，請輕撫她

如同一個夢

原野的色彩將被你喚醒

矜持的土地

終于打開自己

這位曾經(jīng)羞澀的少女

很快會收獲母性帶來的饋贈

海面浩瀚，你用柔軟的剪刀

裁剪曲線。波浪拓下你俏麗的身姿

你不動聲色地收納

天空、云朵和飛鳥。每一個身影

都是對自由的模仿

空果殼

必定等到風

把桂香涂滿傍晚的庭院

母親才收拾起雜亂的腳步

手搭前額，在光線深處

翻尋那個身影

這個畫面出自對歲月的虛擬

出自一個中年女子

對母親的愧疚。經(jīng)過金色麥地時

她用唯一富余的文字

為母親砌出

白墻青瓦，桂花樹前

整齊的籬笆，以及女兒

每天披著晚風回家

母親松開眉間的繩索

在被月光浸泡的香氣里

穩(wěn)穩(wěn)地接住整個夜晚的安詳

月下

一團銀色的幻影，或是

一朵孤單的云

落在月光里

輕輕，如同一個虛詞

穿過小徑

泊入梔子花叢

深夜完整的黑

深夜完整的香

世界得以寧靜

終于

云影浮動

一只白貓

朝月亮踱去。夏夜的梔子花

在它全身涂滿芬芳的光

仿佛遺落人間的容器

大雪降臨，抑或一只蒼蠅的死亡

雪落下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它

緊張，枯瘦，如一粒凍僵的詞語

躺在飄窗墊柔軟的唇間

生前的囂張已蜷縮成一枚果核

用木乃伊的干枯

緊緊抱住一個法老的尊貴

看，盔甲閃爍青銅光澤

六支長矛守護著威嚴，張力還系在

雙翅之間，隨時等待起飛

糟糕的身世、丑陋的名聲都被甩在身后

遺忘賜予它天然的莊嚴與美

一場大雪趕來為它送行

我用潔白的紙巾

將它層層包裹。依照它的遺愿

上面有美麗的印花

我還將到屋外堆一個漂亮的雪人

綠眼睛、紅嘴唇、暗紅紐扣

這些都用樹葉組成

在此之前，我會把它放進雪人身體

那最深處，第二顆紐扣的左上角

雪人學會微笑與歌唱的地方

陳敏華，有作品發(fā)表于《詩神》《湖南文學》《湘江文藝》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