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大叔的文學夢

今年7月26日，我從泰州乘坐風馳電掣的高鐵，參加《奔流》復刊10周年慶典暨20屆作家研修班，3個半小時后入住河南鄭州鄭飛國際酒店。

與我住同一房間的是位身材瘦弱的中年人，名叫劉步霄，是甘肅省慶陽市鎮原縣的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現在天津城區送外賣，為了這次培訓，硬是停下了一周的接單業務。因為文學我們兩人日漸熟稔，靦腆的他把我作為傾訴對象，講述了他逐夢文學的故事。

今年54歲的劉步霄，自幼體弱多病，家庭困難。“干飯涼床，開水涮腸”是他初中、高中六年時光的生活寫照。盡管生活貧瘠，但學習成績比較優秀，小學升初中是本村小學第一名；后來因為初中英語中斷學習兩年，讀高中后英語跟不上趟，加之偏科，但成績基本上保持全班前十名。在老師眼里，只要再加把勁，考取大學是“碗里抓菱十拿九穩”的事兒。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1989年臨近高考，早期患過的鼻竇炎突然發作，導致頭暈頭疼，記憶力下降，身體每況愈下，高考落榜了。面對命運，一家人心有不甘，利用暑假時間將他送往縣人民醫院手術，準備秋季新學年重新復讀。無奈家庭經濟困難，手術后已無力支付住院費用，只能回家養病。后來復讀一個月后病情再度加重，傷口感染，頭腦腫大，再次輟學回家。此后鼻竇炎后遺癥折磨他三十多年，每次發作起來頭疼欲裂，直到2023年3月在天津耳鼻喉醫院做了第二次鼻竇炎手術，癥狀才稍有緩解。

高考落榜后的第二年，他進入鄉里一家企業辦公室做文秘工作，一干就是八年。1992年開始學習寫作，劉步霄以自己的父親為原型，創作2萬多字的短篇小說《野狐溝圈》，發表在2001年當地文聯雜志《北斗》，引發轟動，也激發了他的創作熱情。為此他報名參加會計和寫作班的函授學習。

正當劉步霄躊躇滿志耕耘于文學園地時，不幸接二連三地找上了他。先是呆了8年的鄉辦廠倒閉，后來朋友介紹又進入一家鄉鎮企業給廠長當秘書。結果廠長在上海考察項目時出了車禍，他含淚離開了工廠。從此，為了生計他在慶陽市區蹬了十年三輪車，干些送貨物、裝卸車等雜活。不料交通途中出了事故，在家養傷一躺就是三四年時間。

1998年，28歲的劉步霄娶了本地一位賢惠的姑娘。婚后夫妻倆感情深篤，妻子卻一直未孕，經過四年尋醫問藥，兒子降生了，給一貧如洗的家庭帶來了新的生機。當兒子3歲時，妻子患上了精神抑郁癥，醫治三年后離開人世，拋下了父子二人。

妻子去世后，經人撮合，劉步霄與生有一個女兒的農婦組合成新家庭。婚后女方一直不肯領結婚證，婚后15年，他對待女兒視為己出。本來家庭經濟就不寬松，為兒子看病花費不少。就在這節骨眼上，兒子的繼母以給娘家哥姐孩子結婚為由，先后借款5萬元。然后與劉步霄分道揚鑣，就這樣5萬元打了水漂，本就貧瘠的家庭猶如雪上加霜。

對待兒子劉步霄是既當爹又當媽，內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兒子拉扯大。2008年兒子6歲時，命運再次捉弄這個不幸的家庭。他無意中發現兒子好動且有暴力傾向，最初在當地和西安兒童醫院確診為小兒多動癥及智力低下。隨著年齡的增長，病情越發嚴重，后又在天津各大醫院之間奔走尋醫問藥，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癥。無奈之下，他在2018年來到天津，把兒子帶在身邊，一邊跑外賣，一邊照顧孩子。但兒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兩年時間里，竟然走失達30多次。后來實在沒有辦法，只得又轉回老家縣精神病醫院長期住院治療至今。

劉步霄告訴我，他自小就生活在痛苦的陰影里，現在仍然是。他說自己的前半生都是不幸的，因地界糾紛等問題，村里人一直欺凌家人，自小在心靈里就留下了傷痛。再加上結發妻子的早逝；二次婚姻的失敗；兒子二級精神殘疾，自己四級肢殘，精神倍受摧殘。面對困難和困境，他一度對生活失去信心，甚至產生輕生念頭。

后來所在村委會關心，父子倆成為村里的低保戶，低保收入足以抵消兒子住院和生活的支出。兒子安定了，他也安心了，盡管干不了重活，但在天津自由跑外賣，掙點生活費輕輕松松。

文學創作一直是他的夢想，他說當自己一個人心里孤寂的時候，想寫一點東西，發泄一下情緒，心里會好受一點。再說，到這個年齡，要干自己喜歡的事，不枉來人世一趟。

法國作家羅曼羅蘭曾說過，“生活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中途擱筆二十載后，劉步霄迎難而上，勇敢地點燃夢想的火焰。近三年來，他又拿起手中的筆，白天送外賣，晚上10點開始文學創作，筆耕不輟，在心靈的港灣放逐靈魂的訴說。除散文外，他喜歡上了詩歌，筆名“路力”的詩作在省級文學刊物精彩呈現，今年發表詩作35首。讓人可喜的是今年6月前后，相繼被中國散文學會中國詩歌學會吸納為會員。

在文學的追夢路上，這位西北漢子信心滿滿。最后用劉步霄自己的詩作《堅守》，送給這位勵志的外賣大叔：

一條無名的河/歲月的脈搏/宛如一面鏡子/倒映著過往的風景/已成為遙遠的往事/無情的利箭/被時間的洪流/洗刷得模棱兩可/堅守這片土地的小鳥/在枝頭跳躍飛翔/唱著歡快的歌曲。

作者簡介：

許佳榮，筆名海河人，江蘇興化人。六零后，近年來重拾文學夢，相繼在《新華日報》《揚子晚報》《泰州晚報》《金山》《雨露風》《百花》《奔流》《三角洲》等報刊發表散文逾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