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蘭州出發,在西南方向大約300公里處,廣闊無垠的青藏高原甘加盆地正是綠草如茵的季節,4萬年前,丹尼索瓦人這一滅絕的古老型人類或許也曾看過這片草原。
確定“4萬年”這個時間節點的,是蘭州大學資源環境學院張冬菊教授和陳發虎院士團隊。在對遺址的2500多件動物骨骼分析后,他們將丹尼索瓦人最晚的生存時間從距今約5.5萬年延伸至距今約4萬年,并首次揭示了青藏高原丹人的生存策略。
這個月初,相關成果發表在Nature。而在2019年和2020年,團隊關于丹尼索瓦人的研究就已分別發表于Nature和Science。
在4平方米的發掘探方中,蘭大人日復一日追尋著人類的起源。在校歌中“拋卻我們浪漫”的蘭州大學,實則在行動中流淌出最腳踏實地的浪漫。
這片蒼茫卻又豪情的西北大地,包裹著的,是蘭大始終如一的脈脈溫情。
從青藏高原東流的黃河,在進入甘肅境內時,繞過了一列赤紅山脈,名為積石山。相傳大禹治水就“始于積石”,這里是中華文明的起源。
因為這一深意,蘭州大學將獲取真知之源頭的圖書館命名為“積石堂”。站在積石堂向外環顧,取自“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的觀云樓、齊云樓、飛云樓錯落有致。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昆侖堂、天山堂、祁連堂、賀蘭堂星羅棋布。
蘭大,藏著天地山川,自成一派“江湖”。在這里,“為學如為山,唯質樸足以垂久遠,唯堅定足以更變遷”。
所以,1909年,它始于古樸的甘肅法政學堂,是西北地區第一個具有現代意義的高等學校。如今,它仍堅守在西部邊陲,是“黑河—騰沖”線以西、占64%的國土面積上,唯一一所985。
蘭州大學“居一隅而雄天下”。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上,學校物理、化學、生物、核物理、地質、地理等學科成果斬獲23項大獎;1995年,蘭大在美國《科學》周刊評出的中國內地最杰出13所大學榜單中,位居第六;進入新時代,蘭大首批入選“雙一流”建設高校(A類),化學、大氣科學、生態學、草學4個學科入選第二輪“雙一流”建設名單。
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蘭大向來不吝于“從0到1”的嘗試。
嫦娥4號能夠順利軟著陸,離不開蘭州大學作為中國空間引力波探索計劃的參與者,精確測量距月面高度的技術。
中國人擁有自己的多肽藥物,背后是蘭州大學打破著國外技術壁壘;新冠疫情來勢洶洶,蘭大率先發布了全球首個新冠疫情預測系統,鐘南山院士認可其“相當可靠”。
為填補我國超導材料實驗力學空白,蘭大用五年時間,研制出國際首臺全背景場超導材料力學性能測試大型科學儀器。
正是這樣的胸懷天下,那句“吾校雖瘦,必肥華夏”方能如此振聾發聵。
日近黃昏,落日灑在綿綿起伏的沙丘上,拉出一片昏暗的陰影,悠長的駝鈴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這條古絲綢之路埋藏著許多秘密,危險又迷人。
身處古絲綢之路重鎮的蘭州,蘭大困在了茫茫大漠中,卻又倔強地開發著潤澤萬代的綠洲。
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家大力建設西北,一大批優秀的科學家云集蘭大。中國有機化學開創者之一朱子清教授與留學歸國的劉有成教授一起建立了蘭州大學有機化學專業,并成功合成貝母堿;理論物理學家段一士、葛墨林在蘭大潛心鉆研,被楊振寧贊嘆“山溝溝里竟然可以研究規范場理論”;蘭大還是我國最早的核專業人才培養基地之一。
然而西北艱苦的環境磨練著人的意志,卻也拉大著與外部的差距,孔雀還是東南飛了。
僅1983年至1985年間,蘭州大學就有111名教師離開學校。“這些年,蘭州大學流失的高水平人才,完全可以再辦一所同樣水平的大學!”西北師范大學原校長王利民多年前的這聲控訴,是蘭大道不盡的心酸。
但生于斯長于斯的蘭大絕不會埋怨賦予它生命的這片土地,它要化地域劣勢為科研優勢,在自強不息的西北拉起一面獨樹一幟的大旗。
蘭大的草學排名全國第一,設有首批入選20家標桿,且全國草業科學研究領域唯一的全國重點實驗室,并且擁有全國草學僅有的兩位中國工程院院士。任繼周院士團隊提出“藏糧于草”,推動我國從傳統“耕地農業”向“糧草兼顧”新農業轉型升級;南志標院士團隊培育出產量高、適應性廣的“蘭箭”豌豆系列新品種,在青藏高原、黃土高原普遍推廣。
縱情西北廣闊天地,蘭大趙松齡教授團隊為解決半干旱黃土高原地區長期的生態系統退化,提出集水農業理論體系;黃建平教授團隊自主研制適用于野外惡劣條件下作業的監測系統和激光雷達,顯著提高了沙塵暴、干旱和洪澇災害的監測能力。
坐望“一帶一路”,蘭大貫通古今,牢牢掌握著敦煌學研究的話語權,階段性成果《敦煌通史》面世,改變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的世界學術格局。
這片聚攏的綠洲,也終于停歇著來往旅人的腳步。學校目前已有兩院院士(含兼職)23人,“國家高層次人才特殊支持計劃”領軍人才、教學名師24人,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31人。
就在前不久的采訪中,蘭大校長嚴純華堅定地表示:“我們目前已經基本扭轉了過去‘孔雀東南飛’,甚至‘麻雀’都東南飛的窘態,逐漸形成了‘人才西北匯’的趨勢。”
河西走廊有一座終年積雪的山脈,穿越雪線最低處,可以觸摸到它的心跳,運氣足夠好的話,一塊千百萬年前的珊瑚化石,會吹來遠古時期的海風。
這里是祁連山,每年蘭大地質科學與礦產資源學院的大一新生會從山腳開啟一場歷時10天,跨越近3000公里的野外勘察之旅,探索這片地質樂園的奧秘。
蘭大地學人始終承續著行走在路上的情懷。1990年,蘭大的秦大河徒步橫穿南極大陸,采集珍貴樣品,填補了中國冰川學研究的空白。同一時期,秦大河的老師、著名自然地理地貌學家李吉均院士,完成了青藏高原隆升問題的系統研究。秦大河的故事又激勵了當時還在蘭大地理系讀書的效存德,五年后,他成為首個以徒步方式到達北極點的中國人。
“師生三代勇闖地球三極”的奇跡出現了,而奇跡總是發生在蘭大。
2023年,蘭大有三位校友當選兩院院士,其中中國工程院院士高雄厚曾就讀于蘭州大學化學系,延續了蘭州大學化學“一門九院士”的傳奇。
截至目前,畢業于蘭大的校友已先后有29位當選兩院院士,蘭大畢業生榮膺兩院院士、獲得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者數量均名列全國高校前茅。
“蘭大現象”成為了高校里的傳說,鮮花開在了最貧瘠的土地。近兩年,蘭大的論文致謝頻頻出圈,也正是“蘭大現象”的注腳:敢于“自討苦吃”,不怕接受“挫折教育”,在不得不與命運較量時,鼓起勇氣堅毅前行。
所以蘭大人永不停止攀登的步伐,有人向上深造,有人扎根西部,有人深耕公益,有人實踐創新……
山色橫侵遮不住,明月千里好讀書。大踏步沖出潼關,在險遠處的蘭州大學,人生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在這里,乘長風沖上青天,可以望一眼卷世的狂瀾。
(飛魚摘自微信公眾號“青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