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王爽：守護北京頤和園的“捉蟲人”

“名園易得，古樹難求。”在北京頤和園內，蟲情測報員王爽習慣性地觀察著樹木，她說：“樹木一旦褪綠、枯黃，就很難搶救回來，所以需要我們每天仔細觀察和研究這些古樹，盡早捉掉蟲子、消除病害。”自2008年博士畢業后進入頤和園，正高級工程師王爽一直在這里從事樹木保護工作。16年來，她練就了“火眼金睛”，鑒定出海棠、牡丹、丁香、桃花、玉蘭、大果榆等多種植物的病害，并成了捉蟲高手。她積累了350余種病蟲害和天敵昆蟲的監測資料，制作了千余件珍貴標本，筑起一道保護頤和園樹木的堅強防線。

從“怕蟲女生”到“捉蟲高手”

研究蟲害對保護樹木至關重要，王爽每天都要跟各種昆蟲打交道，現在她對它們是“如數家珍”。可誰又能想到，這位專家當初也是個怕蟲的女生。“小時候我曾被刺蛾幼蟲刺到脖子，被刺的部分腫了，半個月才好。這個經歷讓我一度不想跟昆蟲打交道，見到蟲子就怕，但讀研時我選擇了植物病理學專業，工作以后還是需要和蟲子打交道，”王爽說，“這可能是命運的捉弄，我要挑戰一下。”

剛到頤和園時，王爽依然很怕蟲子。同事建議她可以先從制作昆蟲標本開始，慢慢克服害怕蟲子的心理。第一次制作斑衣蠟蟬標本時，她逼著自己不戴手套把蟲子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展開，再用昆蟲針固定好。做多了，她也漸漸不怕蟲子了，開始徒手捉蟲，就算手上被蜇出一串小泡也面不改色。

頤和園綠地覆蓋面積75萬平方米，王爽感覺太大了。“和其他公園不同，頤和園的小山、橋、樹木特別多，而且道路狹窄曲折，無法使用機械車輛，在別的公園可能1個小時就能干完的工作，我們要干好幾天。”王爽說。一年四季不懼日曬風吹雨淋的王爽，和同事們用腳步丈量著園區，她白皙的臉龐早已被曬得黝黑，烏黑的長發也被曬得焦黃。

頤和園光蚜蟲就至少有30種，檢測到的有害昆蟲有上百種。想要了解全園的植物和害蟲，對剛來頤和園的王爽來說也并非易事。為了盡早記住識別植物和昆蟲的竅門，王爽跟老職工轉頤和園時會隨身攜帶小本子記錄。各個班組發現病蟲害都會打電話到植保班，王爽經常搶著接電話，接完就跑去實地查看情況。她的師父說，只用了1年的時間，王爽就把園子里的樹木和害蟲種類了解得“門兒清”。漸漸地，王爽腦子里的昆蟲種類越來越多，她先后鑒定出危害海棠、丁香、梨樹、矮牽牛等植物的多種有害生物，并熟練掌握了被園內列為重點防治對象的十幾種病蟲害的生長規律。師父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保護園林生態的“四季戰士”

無論春夏還是秋冬，為了及時發現和防治古樹上的有害生物，一大早，王爽和同事都要趕在保潔人員清掃園林之前，按照公園普查路線巡視，尋找樹木害蟲在地面上遺留的糞便及其他排泄物和分泌物，觀測黑光燈及誘捕器的監測情況。樹皮上的木屑很可能是天牛的糞便，地上星星點點的黏液則是蚜蟲的分泌物，一片掉落的槐樹葉子上也許藏著紅蜘蛛。每天，王爽在頤和園內巡視時，都會挎上一個書包。書包里應有盡有：盛放昆蟲的小試管和采樣紙袋，還有放大鏡、剪子、小鏟、鉗子和鐵絲等工具。“如果遇到蟲子躲在樹干里，就用鐵絲把它勾出來；遇到樹皮上有病變，可以用刮刀取樣。”王爽說，這些小物件看似不起眼，但各個都有大用處。工作結束后，王爽的包里還會裝著取回的植株和捉到的蟲子。

春夏之交是王爽一年中最忙碌的時期。干旱的春季，不僅需要監測樹木的缺水情況，還要防治一些早期的病蟲害。因此，樹木的春季養護十分重要。“把春天的工作做好，后面幾個季節都能輕松一些。”王爽說。到了夏季，王爽的工作會更加忙碌。夏天游客多，也是植物病蟲害的高發季節。為了減少病蟲害的發生，讓游客舒適地游玩，她和同事經常在三伏天的晚上，頂著潮濕悶熱的天氣誘捕害蟲。很多昆蟲的習性是在夜間活動，王爽上夜班時，便利用它們的趨光性，提前布置好帶有燈光的誘捕裝置，監測夜行性昆蟲。

2010年，園中突然發現美國白蛾，這種外來入侵的昆蟲食量大、發展速度快，一只能產幾百個卵，兩天就能吃禿一棵樹。王爽記得，那段時間他們中午飯都要在樹下吃，連續一周忙到晚上十一點半，一共用了375輛藥罐車。

到了秋冬季節，落葉樹的樹葉逐漸脫落。“這個季節沒有樹葉的遮擋，是觀察枝干病蟲害的好時期，所以冬季我們的普查會比較細致。”冬季，王爽會和同事們逐一給每棵樹進行“體檢”，比如用小錘子敲一敲樹干，看看里面有沒有空腐的情況。雖然冬天蟲害相對較少，可王爽與同事們仍在公園里忙碌著。王爽用小鏟子挖開還未上凍的土，在里面搜尋了一會兒，就挖出來似蠶蛹一般的東西，然后裝在塑料管里。她很認真地說：“這個叫槐尺蠖，是蛹狀，幼蟲就是‘吊死鬼’，能吃掉很多槐樹的葉子，必須嚴加控制才行。之所以選擇在冬天挖蟲子，是因為冬天槐尺蠖成了蛹狀，最為脆弱，是消滅它最好的時刻。”

頤和園樂壽堂的西府海棠享譽京城，花開時節，賞花人絡繹不絕。2012年春，本該抽枝發芽的海棠卻遲遲沒有動靜，有些枝干也開始干枯，這可急壞了王爽。王爽趕緊查閱書籍、拜訪專家，多方調查后，終于找到了根源。原來是歲末年初時，大雪冰凍導致海棠腐爛病流行。隨后，王爽利用3年時間開展微生態制劑應用效果研究，她選取了仁壽殿、長廊沿線、耕織圖等景區的80余株海棠，給海棠的根部與樹冠施用微生態制劑，提升其“免疫力”。最終，頤和園里的海棠灌木又恢復了繁花盛景。

博士捉蟲，讓頤和園變得更美麗

2008年，28歲的王爽從中國農業大學植物病理學系博士畢業，到頤和園園藝隊綠化一班蟲情預報組擔任蟲情測報員。“你一個博士在這兒工作豈不是浪費？”“這么高的學歷，在這里肯定待不了兩年”……聽到這些，王爽只是微微一笑。當時父母也反對王爽干這一行，家人覺得王爽是博士，卻干起在樹林里捉蟲的工作，不體面，便讓王爽調換工作，可王爽拒絕了。有人問王爽：“你整天與昆蟲打交道怕不怕？”王爽說：“我熱愛園藝事業，對蟲子由怕到不怕，還將這份工作做得越來越出彩。”

在樹木保護工作中，王爽看到頤和園靠近團城湖水源地的水面系統比較大，如過度使用農藥防治病蟲害，會污染水源。怎么辦？從2011年起，王爽便開始探索植物病蟲害無農藥控制技術，采用生物或物理措施控制該區域的有害生物，通過釋放腫腿蜂、花絨寄甲、瓢蟲等天敵“以蟲治蟲”。王爽還帶著同事們在團城湖周圍栽種了不少瓢蟲、食蚜蠅、寄生蜂喜歡的“蜜源”植物。“蟲口密度是不斷消長變化的，害蟲數量下降的時候，就由這些花蜜充當天敵昆蟲的食物。”王爽說，這也算是標本兼治的一種方法。

2018年，以王爽的名字命名的“王爽創新工作室”成立；2020年，“王爽創新工作室”被北京市總工會認定為市級勞模創新工作室。通過工作室的平臺，王爽帶領團隊開展病蟲害研究。目前，工作室的創新成果近20項，在樹木重大病蟲情預警、枝干毀滅性病蟲害的防控方面也取得了很大的突破。此外，她還與同事共同將工作筆記整理成66萬字的植物古樹蟲害防治專著，被業內稱為“最實用的工具書”。

“要讓樹木健康成長，不單是要防治病蟲害，還要考慮環境、氣候、水肥等方面的影響，這樣才能標本兼治。這也是我一直在探索的方向。不過，現階段我的主業仍然是捉蟲，我要千方百計保護好每棵古樹綠植！這是我和團隊的重大責任！”王爽說。2023年10月，她設計了一款泥環，用很低的成本就能防止草履蚧上樹，如今已被多個公園采用。

王爽及其團隊的努力與智慧，讓頤和園的環境越來越好。目前，她是頤和園園藝中心唯一的一名正高級工程師。16年間，王爽為保護頤和園的古樹立下赫赫戰功。她曾先后獲得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綠化獎章、第27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北京市勞動模范等榮譽。“捉蟲這份工作讓我的精神很富足。這些古樹，可以生長幾百上千年，我在它們的生命歷程中微不足道，但能保護、陪伴它們一段時間，為它們做一點小貢獻，就已是大自然對我的饋贈。”王爽笑呵呵地說。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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