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歲月的溫度

王劍的《筆緣——古董鋼筆收藏賞析》新著要出版，他囑我寫序，這使我想起德國詩人歌德說過的一句話：“收藏家是幸運的。”王劍就是一位幸運的收藏家，他是上海灘知名的古董鋼筆收藏家。

回首過去，上海灘從其獨特的歷史地理位置，成為海派收藏的發祥地，早在清末就有《竹枝詞》寫道：“尋常阡陌藏珍寶，半壁江山在申城。”為什么“半壁江山”會在上海？因為這個大碼頭有開風氣之先的文化環境。

光緒二年（1876年），來自杭州的葛元煦在上海生活了15年后，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以一個文人墨客的視野寫下了一部《滬游雜記》，這是一本研究上海歷史的專著。在該書的第二卷中，編列了許多與收藏有關的條目，既有傳統的“書畫家”“古玩”“箋扇”“藤器”，也有外來的“油畫”“ 相機”“玻璃器皿”，甚至還有“百蟲掛屏”“ 拍賣”這些前所未見的事物。他在“ 油畫”條目中這樣寫道：“粵人效西洋畫法，以五彩畫山水人物或半載小影。面長六七寸，神采儼然，且可經久，惜少書卷氣耳。”由此可見，當時的上海已成為東西文化并存共榮的大商埠。正是在這樣的歷史人文環境下，海派收藏由此繁榮起來。

在《滬游雜記》問世百年后，中國改革開放的東風吹遍了神州大地，上海灘的民間收藏再次崛起，猶如雨后春筍般的收藏活動，讓城市文化建設多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1983年4月9日，《解放日報》發表了一篇報道，上海一名叫王安堅的收藏家，利用自己的居所，以自己收藏的數百件古董鐘表，創辦了一座“王家鐘表博物館”。在當時，這是一個破天荒的新聞，因為在此前的很長時間內，收藏有“ 玩物喪志”之嫌。后來的時間證明，盡管“王家鐘表博物館”很小，也很簡陋，它卻是上海乃至中國的第一家“私人博物館”，在當代中國的民間收藏熱中，是代表了海派收藏的一個座標。

王劍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收藏世家中，他是已故王安堅先生的次子。天智聰慧，幼受家訓，又是在奇鐘異表的耳染目濡中長大的，如果說收藏也有基因的話，是父親將這種基因傳遞給了王劍。

記得他上小學時參加一次硬筆書法比賽獲了獎，硬筆書法，也就是鋼筆書法。父親獲知后，沒有過多地表揚他，而是從自己的收藏品中挑出一支老年份的紅桿派克金筆獎勵他。盡管這支金筆又舊又破，筆桿還有破裂，但給王劍帶來了驚喜，使他畢生難忘。父親的神色與希冀，讓他第一次感受到，在鋼筆的背后有著一種朦朦朧朧的引力。從此，他在父親的引導下，結緣了古董鋼筆。

王劍獲得父親的派克金筆時，那種朦朧的感受，在很多年后他才品味出，這是歲月溫度留在筆上的氣場。1884年華特曼創造了一種叫Waterman牌的書寫筆，人們稱它為“自來水筆”，因為它能儲存墨水，不必像羽毛筆那樣去蘸墨水。從此，人類擁有了鋼筆。鋼筆不僅是工業文明的產物，同時，它更見證了歷史風云的變遷——大到國際間簽署各種合約，小到寄滿情懷的家書。鋼筆對人類歷史的發展，可以說功不可沒。記得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一支鋼筆就是一個人的身份體現，盡管那個時代的物質匱乏，擁有一支金筆會成為一種奢望，但人們仍對它都情有獨鐘，所以人們格外地珍惜鋼筆，哪怕破了壞了都舍不得扔掉，于是滋生了上海灘的一個獨特職業——修鋼筆。想當年，鋼筆也是非常耀眼的獎品，人們為了獲得它，要努力再努力。而作為獎品的鋼筆，考究的還會刻上獲得者的姓名，將這樣的鋼筆別在上衣口袋，臉上會布滿春風。這就是我們曾經與鋼筆難分難舍的情結。

40多年的云卷云舒，王劍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寫字獲獎的學子，人生變遷，時光飛逝，曾任上海市科普教育基地聯合會副秘書長和上海市靜安區政協常委的他，積極致力于行業科普場館的推進與科普傳播工作，并通過政協的社情民意和提案平臺，多次建議社會各方需要關心愛護民間手藝人，使工匠精神發揚光大，他的提案引起了新聞媒體的關注并予以報道。如今滿頭烏發開始花白，他也退休了。但他不變的是筆緣之情，收藏的數百支古董鋼筆，靜靜地躺在他的書室，它們都是他從上海乃至全國各地尋尋覓覓而來的。這些不同品牌、不同工藝、不同顏色的鋼筆，有著一個共同特點，在書寫時代風云的同時，也留下了時代的痕跡。而這些痕跡，都帶著歲月的溫度。正是這些蘊藏在鋼筆中的歲月溫度，炙熱著一位收藏者的心。

多年的夢想，王劍要為他收藏的古董鋼筆立傳，于是萌發了編撰《筆緣》一書的想法。他非常執著，書的文字部分，他先后改了九稿。鍥而不舍，金石可鏤。他如此刻苦，是因為這是中國內地第一本有關古董鋼筆的鑒賞圖書。他從一個收藏家的角度，將帶著歲月溫度的收藏介紹給世人，也為他4 0多年的筆緣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作者系上海市收藏協會創始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