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影像敘事對鄉村振興話語的構建

摘要：個體影像敘事在展示鄉村美好生活、公共領域塑造、產業品牌傳播和意識形態認同等方面與傳統媒體相比呈現出全新的話語邏輯。在文本上通過個人化視角構建鄉村振興話語體系，多模態符號指涉現實語境；在修辭手法上用重復將形象識別標簽化，用隱喻將鄉村巨變具象化，用互文將政治議題生活化；在實踐向度上達到身份再造折射產業融合，多元主體共生信息表達，情感詢喚強化意識認同的效果，從而推動宏大題材的話語建構。

關鍵詞：個人化媒體 影像敘事 鄉村振興 話語構建

個人化媒體對宏大敘事的話語詮釋具有參與性、超時空、多模態的特點，以短視頻為代表的個體影像在展示鄉村美好生活、公共領域塑造、產業品牌傳播和意識形態認同等方面與傳統媒體相比呈現出全新的話語邏輯。個體影像敘事如何以個人化視角構建鄉村振興話語體系，運用了哪些修辭手法，在實踐層面如何體現對社會現實的推動？筆者借用費爾克拉夫提出的三維話語分析框架，從符號指涉、修辭手法和實踐向度三個維度，發掘鄉村短視頻博主這一群體類別的個體化敘事對鄉村振興宏大題材的話語構建。

一、敘事與話語

美國學者詹姆斯·費倫認為敘事是個人在一定場合帶著目的向特定對象講述故事的行為。作為一種話語工具，敘事體現一定時期內國家政治生活的核心特征，不同社會主體通過選擇性呈現來表達立場和態度。

個體敘事是與集體敘事相對應的概念，凸顯個人化的經驗和角度，以具體事件的見證者或經歷者的身份描繪、講述、評價個人所見所思所感。自媒體盛行的媒介環境下，個體敘事相較傳統媒體更受重視，它dafKtYCj5mwder0VN3ZUcg==改變了約定俗成的精英敘事框架，伴隨著“人人參與”的內容生產方式的普及，個體在迅速掌握媒介發聲的技能后對社會現實主動書寫，成為媒介歷史的締造者。普通公眾借助社交媒體的社會動員能力和碎片化整合能力締造了政治傳播中的重要景觀，并以此為路徑推動了政治戰略目標的達成。

費爾克拉夫在《話語與社會變遷》中提出從文本、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三個維度研究話語。文本分析探究話語的語言學特征，側重解讀個體化敘事構建鄉村振興話語的符號指涉；話語實踐分析涉及話語如何通過表達方式與社會語境發生聯系，主要分解話語采取的修辭手法；社會實踐分析揭示個體化敘事話語與意識形態的關系，意圖挖掘話語敘事作用于意識形態產生的效果。

二、個體影像敘事構建鄉村振興話語的符號指涉

短視頻博主通過混合使用各類象征符號，用個體化敘事架構鄉村振興的宏大題材，打造“返鄉青年振興故土”的敘事形象，在美好鄉村建設者的敘事情境中滿足觀眾對于鄉村圖景的認知。

視頻是一種多媒體文本，其中的符號包括圖片、聲音、文本三種形式。美國符號學者皮爾斯提出，符號的三元指涉結構由能指（符號載體）、所指（對象）、引申意義（解釋項）三元構成，延伸符號表意展開的潛力。以專攻鄉土生活、粉絲數量過百萬、視頻帶有政治指向風格為基準篩選，對“賴家益”為代表的博主分析個體影像如何完成鄉村振興話語的符號指涉。

被共青團中央評為“鄉村振興青年先鋒”的賴家益全網粉絲量超過300萬，作為廣西政協委員的他，在視頻中講述自身承擔的政治使命和責任，體現出的政治敏感性具有典型的政治敘事價值。下文以賴家益的一期影像內容為例，分析其多模態編碼的“能指”（直接意指）、“所指”（含蓄意指）及其引申意義，以了解符號如何通過三層表意結構傳遞深層意蘊（見表1）。

馬克思認為，語言是“現實生活的表現”和“思想的直接現實”，這種話語觀強調了文本對現實和思想的反映。費爾克拉夫的話語分析理論認為，話語在兩個層面構成社會實踐——表現形式和行為方式。話語與社會現實存在辯證關系：話語建構著社會現實，以符號表現現實實踐，又在意義上對社會實踐進行組織說明。

在對敘事內容的建構中，話語符號的表現形式明確指代現實世界的實踐語境。賴家益在鄉村短視頻關于鄉村振興主題圖像素材的取用，選擇鄉舍、農田、作物、車間等典型農業生產及生活的場景，指向技術化、分工化、流動性的“新農人”勞動生產活動背景；人物對白指向作為創新創業人才的鄉村青年對于鄉村振興戰略中“帶動和支持返鄉創業人員依托相關產業鏈創業發展”政策的理解，并身體力行踐行職責；環境音從收番薯的喇叭聲轉換為工廠工人的聊天聲，指向鄉村由傳統的種植業轉向一（農業）、二（農產品加工業）、三（商業）產業的融合。字幕文本的出現則對動態圖像進行補充說明，從情感上豐富號召青年返鄉創新創業的吸引力。語言、文字、圖片、聲音多門類素材的選用在符號的表征層面構成對鄉村振興戰略話語的多維表達。

三、個體影像敘事構建鄉村振興話語的修辭手法

修辭手法來源于語言學，在影像中以媒介視角呈現個體化敘事對于鄉村振興戰略的理解。語言、文字、聲音、圖像等符號元素與其表達的意義有機組合，構成了個體影像敘事的修辭格。在個體影像敘事的話語表達中，最常使用的修辭手法是重復、隱喻和互文。

1.重復：形象識別標簽化。通過重復展示來源于鄉村生活的特定符號，加強受眾對農業發展的感知與記憶，鎖定個人化自設形象標簽。全網粉絲數量超過2400萬，視頻總獲贊量高達3億多次的“康仔農人”獲聘“廣西好種好品宣傳推廣大使”后，在《共享種業成果，共創種業輝煌，打造舌尖上的幸福感》短視頻中口頭反復提到“好種子好農產品”，鏡頭對準芋頭、沙田柚、火龍果、綠茶、百香果、粒絲米、西紅柿等十余種優質農產品，特寫呈現色澤鮮艷的果實外形，剪切“廣西好種好品宣傳推廣大使”活動現場畫面。據飛瓜數據，該視頻上線不到三天獲得22.6萬余次點贊、9233次收藏，2909次轉發，8961條評論中不斷出現“推廣還得看農人”“廣西水果種類豐富”的感嘆。飽滿果實的重復出現加深了受眾對于“種子”這一農作物符號的感知，種子的指代符號與“康仔農人”的優良種源代言身份對接，引導受眾關注“康仔農人”作為助農網紅附加的個人影響力和所承擔的社會職責。

2.隱喻：鄉村巨變具象化。在個體影像敘事中，隱喻是較常借用的一種修辭手法。所謂隱喻，是指將抽象的概念范疇用具體的話語符號來解構。隱喻成立的前提是來源概念和對象概念存在內在的相似性，但在表現形式上顯示差異性。隱喻因其隱晦、暗示、婉轉的手法起到令人信服的勸說效果。個體影像敘事的隱喻通過對文本的可視化，以圖片、聲音、語言、文字等符號的融合，鏈接個人經歷的特殊性與鄉土巨變的普遍性，折射個體化的視角下鄉村振興帶來的時境變遷。在《從前的瑟瑟西風大漠荒，到今日的湖畔綠地瓜果香》視頻里，博主二人兵分兩路奔襲千里，由祖國南端的廣西前往西北的甘肅省民勤縣，用旅途中康仔眼中的沙塵暴隱喻民勤縣曾經的大漠荒蕪，“老小孩”眼中的萬畝良田隱喻現在的瓜果飄香，在新舊兩代人的視線交替中，鄉村振興戰略的廣泛覆蓋，日新月異的鄉村景象，人民盡享發展果實的畫面有了具象化的表達。評論區對“康仔選擇開車是因為老小孩沒坐過飛機”的背景補充，完善了一位老人勞作半生第一次坐飛機去見證異地空間滄海桑田的故事化敘事。這—場由敘事者和敘事對象共同創作的話語建構，為敘事個體的敘事行為衍生出影像外的符號語言：康仔安排老小孩坐飛機隱喻向善向上，孝老愛親的道德風尚。

3.互文：政治議題生活化。克里斯多夫提出互文性的概念，指出一切文本都建立在歷史文本的吸收之上。互文性指向文本的生產能力，標示話語在改變歷史話語的基礎上，重建新的話語習慣。在互文的修辭下，視頻的文本符號置身特定的社會語境，成為歷史對現在的注解，互文的過程彰顯敘事者的立場和態度。鄉村振興戰略政策話語是鄉村短視頻敘事者重要的信息來源，影像化互文實現鄉村振興的整體宏觀認知與個體的微觀認同相結合。全國農村創業創新優秀帶頭人，千萬網紅“巧婦9妹”的另一重身份是廣西壯族自治區人大代表，她在《一年只穿一次的正裝，有些不太習慣》短視頻中表示：“作為三農的代表，我們要做好助農、惠農、強農的服務，打造農特產品的標準化生產，推進種植銷售的一體化發展，保障農民增產增收，共同致富。”這段話既是她對身為人大代表工作內容的闡釋，又是對鄉村振興戰略指導思想的引用。短視頻的標題與內文呈現“政治議題生活化”的互文性，將政治議題與生活話題自然融合，把抽象的政治概念進行生活化演繹，使鄉村振興的長期政治目標與人們的日常生產生活深度融合，符合習近平總書記要求的意識形態工作要做到“日用而不覺”。

四、個體影像敘事構建鄉村振興話語的實踐向度

個體影像對鄉村振興敘事話語的構建內涵不僅涉及農村勞動生產，還暗含著農村經濟發展模式的變革，敘事者根植社交平臺的賦權功能，在身份、主體及意識上發揮話語分權的平衡效應。

1.身份再造折射產業融合。個人化影像與農業農村生產生活全要素的充分結合，全方位展示農村的自然風光和勞動場景，與此同時鏈接了“鄉村田園生活感受——農產品使用價值體驗”的經濟轉化模式。“康仔農人”以農村生活為背景的影像敘事是第一層消費品，受眾在其中以自身閑暇時間交換鄉村生活圖景，敘事話語將“田園牧歌”作為核心符號映射；“康仔農人”帶貨的沃柑是第二層消費品，地域化明顯的本土特產停留在第一產業的生產方式，以沃柑的種植及收割為鏡頭畫面的話語符號指向農產品的原生態高品質；而類似于“川香秋月”等品牌化意識漸顯的個人IP則開始轉向第二乃至第三產業生產方式融合的進階，產品帶上地域化與品牌化的雙重商業屬性，敘事更為重視個人標簽。賴家益、“康仔農人”及“巧婦9妹”的初始身份是“返鄉青年”，在經濟鏈條結成的過程中，主體角色隨之變遷，“新農人”完成從返鄉青年—帶貨博主—品牌主理的身份再造。

2.多元主體共生豐富信息表達。在話語構建上，傳統媒體的鄉村敘事偏向“自上而下”模式，將來自權威人士對政策的解讀分析、現狀描述及總結預測作為話語內容的主要來源，知識精英是話語權的重要力量。個體化影像在自媒體崛起的語境下，以“新農人”為標簽的人格化話語符號成為主流，敘事主題聚焦與“三農”發展脈動緊密關聯的鮮活話語，涵蓋教育、就業、醫療、養老等提升鄉村幸福指數的民生話題，“新農人”成為農民利益的發言人，單一主體的傳播格局被打破。鄉村振興的個體化敘事以農民為中心，并不意味著以農民為唯一主體，社交媒體的吸納性和平臺化匯聚多元主體，充分調動公眾參與的力量。個體化敘事集結鄉村內部的建設性力量，除了返鄉創業的賴家益、“康仔農人”、第一書記“谷哥（徐志新）”等多元主體從不同視角編織的網絡自組織成為農村信息集聚的加速器。

3.情感詢喚強化意識認同。“詢喚”最早由阿爾都塞提出，用來形容個人界定社會地位的過程，被認為是意識形態的構成部分。情感詢喚是指以訴諸情感的方式將無自我的個人召喚為有意識的主體。鄉村振興話語構建是鄉村振興戰略的思想政治工作載體，屬于意識形態范疇。而意識形態在本質上是實踐的，通過情感認同發揮作用。真理性認識要通過調動激情的方式才能奏效。在實踐活動中，人是知情意相統一的個體，個體化敘事正是在觀照普遍受眾的內心情感上形成抓手，通過返鄉創業人才的成功事跡凝結鄉愁感召，激發敘事對象的情感共鳴。“賴家益”、“康仔農人”、丁玉玲等居住在中國廣闊大地的普通農人，用他們自身的真實經歷書寫鄉村振興戰略的敘事情節，短視頻快速切換的畫面配合調動情緒的音樂，多模態話語符號的復雜組合營造的在場感直達內心，從而達到對表述與價值系統施加深遠影響的效果。影像上的“助農帶貨”標簽成為功能定位，“以身許鄉村”的個人宣言傳遞樸素價值觀，高點贊評論“最愛看你的視頻，感謝守護鄉村”證實情感上的認可使粒子化的個人結成意識形態同盟，話語借助社交媒體的技術優勢以群體互動強化思想認知。

（作者系廣西民族大學傳媒學院講師）

本文系2022年廣西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參與式傳播視域下短視頻助力廣西鄉村振興的作用機制與路徑優化研究”（項目編號：22CXW006）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英]費爾克拉夫.話語與社會變遷[M].殷曉蓉，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

[2]燕道成，胡奧.文化社會學視角下青年視頻博主的敘事話語——以傳統文化類視頻為例[J].社會科學研究，2023（04）.

[3]秦海鷹.互文性理論的緣起與流變[J].外國文學評論，2004（03）.

[4]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三十講[M].北京：學習出版社，2018.

【編輯：王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