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的日子

放暑假了，我蒙頭睡了三天。原以為我能一口氣睡上三個星期甚至三個月的。但只睡了三天，我就再也躺不住了。

我決定到外邊走走。陽光燦爛地照著。母親蹲在園子里，靜靜地擇著菜。蝴蝶、蜻蜓什么的，在她身旁無憂無慮地飛舞。

母親回頭沖我笑了笑，輕聲問我：“睡好了嗎？”然后，站起身，甩甩手，到屋里把那半幅窗簾拉開了。“先洗洗臉，吃點兒飯。”母親已為我打了一盆洗臉水。但我并不想洗臉。我覺得在那種迷迷糊糊的狀態里更好。

本來，我準備放假后，要做一大堆事情的：讀上一摞名著啦、打幾場乒乓球啦、騎著自行車去玩啦……但是，除了睡三天覺，我還什么也沒做。我突然覺得還是那段沒黑夜沒白天、沒聲音沒色彩、全心全意學習的日子，倒還有點兒意思。

不知道同學們都在做什么，是和自己一樣睡覺嗎？我突然很想念大家，甚至想得有些心疼……母親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在一旁笑著看我，并不說話。

剛吃了飯，我又想睡一覺。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

母親迎出去，原來是幾個同學租了一輛吉普車，來叫我出去玩。大家都換了一身便裝，嘰嘰喳喳催我快走。母親微笑著，抱了一摞洗好的衣服出來，讓我換上。臨上車時，我站住了，回轉身看著母親，孩子氣地問了一句：“媽，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母親搖搖頭，笑了，那笑和陽光一樣燦爛。

車里的同學催著我。母親輕輕推了我一把，把我推上了車。然后，母親走過來，笨拙地幫我們關車門。“嘭”的一聲，車門關上了，母親卻猛地抽回手，并輕輕地叫了一聲：“哎喲！”

我的心一緊，忙從車窗探出頭：“媽……怎么了？”母親的一只手背到了身后，另一只手揮動一下。“沒事，”母親平靜地說，“你們慢點兒。”車開動了，母親站在了一片燦爛、溫暖的陽光里。

車里的音響正放著歌，幾個同學搖頭晃腦地跟著唱。我沉默地坐在車里，開始想象母親的手：會不會腫呢？是被夾出了一個血泡還是被夾出一道口子？流血了嗎？……

那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吧？我那時還小，小得好像什么都不懂。母親挎著籃子，領著我，走在彎彎的山路上。路邊的野地里，開滿了耀眼的花。我不愿意走了，要母親背。母親彎下腰，背起我走。我趴在母親的背上，困了，要睡覺。“好孩子，先不睡覺。”母親一只手拎著籃子，另一只手護著背上的我，“咱們不睡覺，爸爸還在山那邊等咱們呢……”可我還是想睡覺。“要不，咱們給爸爸摘幾朵花吧。”母親說，“爸爸最喜歡看咱們摘的花啦！”

我很不情愿地從母親的背上爬下來，這才看見母親的襯衫早被汗水濕透了。母親摘了一捧鮮艷的野花，站在陽光下笑著看我捉蝴蝶……“爸爸會喜歡看我捉的蝴蝶嗎？”我舉著蝴蝶，從野地里跑出來，跟在母親旁邊走。“會的，會喜歡的。”“那我就把我捉的蝴蝶送給爸爸！”那時，爸爸正在山那邊的一所小學里教書，有時一兩個月都不能回家。母親常帶著我走上一整天，去看爸爸……不知為什么，這一段遙遠的記憶，忽然蘇醒了。“停車！”我突然叫了一聲。大家都愣愣地盯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對不起！”我激動地說，“我要回去看看媽媽——看看媽媽的手。”車窗外的陽光，燦爛地照在我的臉上，把眼淚都照出來了……

（節選自《向日葵》，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文字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