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嘢

徐美妮懷孕后，吃啥吐啥，有時吐得連肚子里的黃水都快出來。

張大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忙向住在小鎮上的母親黃美麗求救。

在電話里，張大勇將徐美妮的情況跟黃美麗說了，然后問道：“媽，您的手藝那么好，要不您過來給美妮弄點好吃的，說不定美妮胃口大開，到時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張大勇和徐美妮結婚差不多十年，徐美妮卻一直沒懷上孩子。過去幾年，黃美麗尋了不少生子偏方讓徐美妮喝下，卻也沒喝出孫子或孫女來，反倒把婆媳矛盾弄得緊張了。

為了不讓張大勇夾在中間難受，自去年開始，黃美麗就一心撲在自己小店的生意上，再也不四處折騰為兒媳婦尋找生子良方，心里卻一直惦記著兒媳婦肚子的事。

這不，黃美麗一聽到徐美妮懷孕的消息，連夜腌制了兩罐酸嘢，天一亮就坐上了去縣城的最早那趟班車。

說也奇怪，徐美妮一見到婆婆帶來的兩罐酸嘢，兩眼立即放光，不到十分鐘就干掉一小碗，接著吃了一碗飯，一天下來，也不嘔吐了。

“媽，您帶來的這個酸嘢也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又脆又酸又可口的酸嘢。”晚上，徐美妮說。

“你可不知道，這是咱祖上留下來的手藝，現在城里賣的那些酸嘢，都是冒牌貨。要是咱媽到城里開店，我們家肯定會發財。”張大勇笑著說。

黃美麗笑著說：“美妮啊，你別聽大勇吹牛。這酸嘢雖好吃，但不可貪吃，小心胃著涼了。每天餐前吃點幫助開胃就行了。”

徐美妮點點頭，吩咐張大勇道：“大勇，小蘭這幾天跟我一樣，也是吃不下東西，你給她送一點過去。”

小蘭和徐美妮是同事，雖比徐美妮小七八歲，卻不影響她們成為閨蜜。

小蘭是個吃貨，也是個嘴快的人。很快，黃美麗做的酸嘢很好吃就在徐美妮單位工作群里流傳開來。有人開始私下問徐美妮要一些解解饞，并表示有償嘗嘗。

徐美妮將同事想嘗嘗酸嘢的請求委婉地向黃美麗表達出來。黃美麗說：“這要啥錢，閑著也是閑著，就做一些送給她們吧，大家都不容易。”

黃美麗說做就做，上菜市場采購新鮮的李果、杧果、蘿卜、黃瓜、楊桃、包菜、筍等一堆東西，回家后忙活半天就弄出了十幾小罐酸嘢。

第二天恰逢周末，徐美妮的同事陸續上門取酸嘢，臨走時非要留下自己帶來的臘肉、水果等一些包裝精美的土特產，有的甚至直接丟下一個信封后像偷吃到香油的老鼠溜走了。

黃美麗隱約覺得不對勁，在把所有酸嘢送出去后，黃美麗將張大勇拉到陽臺問：“大勇，前面我們不是說好了，這酸嘢只送不賣啊。”

張大勇笑著說：“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現在人都是好面子的，哪有空手上門的。”

“唉，可是這些都不值什么錢，你看他們帶來的東西，價值遠遠大于那小瓶酸嘢，我心里著實不安。”黃美麗嘆了一口氣，說。

“沒事的，媽。您放心，這些都是正常的，沒有人想欠別人人情。”張大勇拍了拍黃美麗的肩膀，寬慰道。

黃美麗看著張大勇喜滋滋地將那些土特產送到樓下的小賣部，心里難受極了。

轉眼又一個星期過去了。

這天，徐美妮在飯桌上說：“媽，上次我那些同事，對您做的酸嘢贊不絕口，想以后每個周末都過來拿一些。”

黃美麗想也沒想，一口就回絕了。

張大勇看到徐美妮笑著的臉塌了下來，連忙插嘴道：“媽，明天我休息，您需要什么菜和水果，吩咐我一聲，我給您當跑腿。”

黃美麗將飯碗往桌子上一擱，嚴肅地說：“明天，我就回鄉下去。”

“為什么啊媽？”張大勇一臉疑慮。

“兒啊，我才知道你剛從美妮單位提拔到別的單位當了一把手，也知道你以前的同事的心思，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酸嘢’，是你這個人啊。我做了一輩子小本生意，知道只有靠自己的雙手奮斗出來的生活才是幸福的。你要是想發財，千萬不能走捷徑，不能走歪路。人啊，只有行得正、坐得直，別人才會尊重你。”黃美麗說。

“媽，不就是一瓶酸嘢嘛，您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張大勇說。

“兒啊，我把腌制酸嘢的秘方都寫在紙上，你要好自為之啊。將來可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來。”黃美麗說著遞給張大勇一張紙條，轉身進了屋。

夜里，黃美麗看到陽臺上的煙頭時明時暗，心里也跟著一緊一松。

第二天一大早，黃美麗出門時，一眼就看到門口上貼著免費自取腌制酸嘢秘方告知書，接著在樓下看到張大勇從小賣部贖回了自己上個星期賣出去的土特產，她開心地笑了。

韋鳳美，廣西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中國紀檢監察報》《羊城晚報》《廣西文學》《讀者報》等100多家報紙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