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曖入屠蘇

春節是中國人最重要的傳統節日，過年成為一年中最隆重的慶典。作為簪纓之族的賈府又是怎樣過年的呢？《紅樓夢》第五十三回、五十四回進行了詳述，令人大開眼界。

忙忙碌碌年前準備

“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王夫人與鳳姐治辦年事。”（《紅樓夢》第五十三回），筆鋒一轉，轉到寧府賈珍那邊。“開了宗祠，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遺真影像。”（《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年前頭等大事是準備祭祖。宗祠為什么在寧府賈珍這邊？

寧府居住著寧國公賈演的后代，賈演是榮國公賈源的哥哥，二人一起立下赫赫戰功，創下不朽家業。寧國公的長子賈代化是賈敷、賈敬之父，賈敷八九歲夭折，賈敬丙辰科進士，好道，長居玄真觀燒丹煉汞不問家事。其子賈珍，繼室尤氏，生子賈蓉，娶妻秦可卿。榮國公的長子賈代善是賈赦、賈政、賈敏之父，賈母之夫。賈赦世襲一等將軍之職，妻子邢夫人，兒子賈璉，其妻王熙鳳。賈政之妻王夫人，生子賈珠、賈寶玉，賈珠早亡。賈敏嫁給林如海，生女林黛玉。費孝通先生指出，中國傳統社會是以親緣關系組成的差序格局。差序格局特色在于對外一致，對內卻有親疏遠近的區別。寧國公長兄為大，他的子孫為大房，榮國公的子孫為小房，宗祠設在寧國府，管理者也是大房。現代社會平時淡化了這一格局，但在涉及家族事務時也基本遵循這一差序格局。如祭祖、婚嫁等。

用碎金子“傾”壓歲錁子。壓歲錁子類似于現在的壓歲錢，不同于錢幣，是有錢人家將過時或零碎的金、銀飾品重新回爐融化，倒進各式各樣的模具里形成梅花、海棠花等各種金錠、銀錠。

領春祭的恩賞。賈珍之子賈蓉從光祿寺領回來的銀子不多，但意義重大。賈珍說：“……上領皇上的恩，下則是托祖宗的福。咱們那怕用一萬兩銀子供祖宗，到底不如這個又體面，又是沾恩錫福的……”（《紅樓夢》第五十三回）

分發田莊上交的田租，包括山珍海味稻米干菜等折銀二千五百兩。留出供祖，送榮府些，留出家用，其余派發給族中貧寒子侄。

到臘月二十九，門神、對聯、掛牌都換了，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重門敞開，朱燈高照，流光溢彩。

除了擦拭祭品、領恩賞以外，榮國府也是如此。此外，兩府還互通有無，擬請吃年酒單子，以防重復。總之，年前寧榮二府忙忙碌碌，喜氣洋洋，只為年的登場。

恭恭敬敬除夕祭祖

賈府子孫所享受的榮華富貴全賴祖宗蔭庇。因此，祭祖顯得隆重壯觀。

賈家宗祠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塊匾和三幅對聯。大門匾“賈氏宗祠”以及對聯均是“衍圣公孔繼宗書”，這是文化的褒獎，“衍圣公”是孔子嫡傳子孫的世襲封號。抱廈前九龍金匾“星輝輔弼”以及對聯是先皇御筆，這是政治上歷史的榮光；正殿前鬧龍填青匾“慎終追遠”及對聯是御筆，這是當下的恩寵。這三副對聯彰顯鐘鳴鼎食之家、世代簪纓之族的貴氣和底氣。

祭祖分為兩部分，正殿祭祀和正堂祭祀。正殿祭祀核心是祭酒，請祖宗喝酒，男性參加，女性只在抱廈觀禮；正堂祭祀核心是奠飯，請祖宗吃飯，女性在門檻內主場，男性在門檻外。

首先正殿祭祀：“只見賈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樂奏，三獻爵，拜興畢，焚帛奠酒，禮畢，樂止，退出。”（《紅樓夢》第五十三回）昭穆就是古代宗法制度中宗廟、墳地和神主的左右位次，左為昭，右為穆。這里指賈府男丁按照上文所序站好位次。文字輩居首，王字輩第二，草字輩最后。每一輩又是從寧國府到榮國府，井然有序，各司其職，一絲不亂。加上“香燭輝煌”“青衣樂奏”，更是莊嚴肅穆。

正堂祭祀，長少成集，男女同祭，氣勢浩大。儀門內外是主仆分界處。眾家人小廝在儀門外，主人在儀門內。由賈荇賈芷到賈敬賈赦，從內儀門開始到正堂檻外挨次列站。檻內外，是男女分界處。女眷在檻內，從賈蓉妻子到賈母挨次排列。賈蓉在檻內，完成交接。菜飯湯點酒茶一道一道從儀門外傳至儀門，按照排列順序依次傳到供桌前，由王夫人傳至賈母，賈母捧放桌上。邢夫人在供桌西面東向立，同賈母供放。供飯完畢，“俟賈母拈香下拜，眾人方一齊跪下，將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外廊檐，階上階下兩丹墀內，花團錦簇，塞的無一隙空地。鴉雀無聞，只聽鏗鏘叮當，金鈴玉珮微微搖曳之聲，并起跪靴履颯沓之響。”（《紅樓夢》第五十三回）人丁興旺，子孫滿堂，場面宏闊，氣氛莊嚴。

隆重的祭祖之后，寧府女眷還要向賈母一輩行禮，賈母回到榮府再接受同輩以及兩府晚輩行禮。接著散壓歲錢、荷包、金銀錁，最后擺上合歡宴。“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賈母起身進內間更衣，眾人方各散出。”（《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可見，除夕年夜飯在其次，重在過年的禮儀。

熱熱鬧鬧元宵夜宴

賈府過年時間很長，從臘月一直到“十七日一早，又過寧府行禮，伺候掩了宗祠，收過影像，方回來。”（《紅樓夢》五十四回）其中，元宵夜宴是比較熱鬧的一折，祭祀在寧府，夜宴在榮府。

“至十五日之夕，賈母便在大花廳上命擺幾席酒，定一班小戲，滿掛各色佳燈，帶領榮寧二府各子侄孫男孫媳等家宴。”（《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喝酒，看戲，賞燈，富有娛樂色彩，相比于除夕祭祖，顯得輕松愉快。聽戲與祭祖都是祭祀活動。進入清代以后，宗族在祭祀活動的同時伴以演劇已是很普遍的現象。請祖宗喝酒、吃飯，也要請祖宗聽戲。

聽戲，賈母一高興就喊“賞”，整簸箕的銅錢撒到臺上，滿臺叮當。邊聽戲邊飲酒。賈珍捧杯、賈璉捧壺敬酒。寶玉也給李嬸姨媽眾姐妹斟酒。聽戲結束，上湯獻元宵。接著女先兒進來講書、彈曲，賈母對傳統的才子佳人的戲曲作了一通批判。然后是梨香院的文官等吹《燈月圓》。院內各處進貢的煙火綻放，院外煙花漫天。元宵夜宴在夜宵小菜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