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代皇權與相權的論爭,經歷了半個世紀,不算是完全落下帷幕,而是潛蜇等待新的視角、觀點、方法。本文側重點是探究南宋相權的本質。首先,可以明確的是北宋與南宋的相權不能一概而論。其次,本文所論述的五個南宋權相秦檜、趙汝愚、韓侂胄、史彌遠、賈似道,其性格與行為以及乞得皇權青眼的手段不能混為一談。同時,即便是現代學術百家爭鳴的背景下,筆者亦不敢妄提新的論斷,只是以張邦煒先生的觀點繼續延伸。總的來講,相權頂破天也不過是皇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代行者。
【關鍵詞】南宋;宋代相權;宋代皇權;權相;權力斗爭
宋代皇權與相權之辯,濫觴于錢穆提出的“相權削弱說”,后和王瑞來所持的“相權強化說”分庭抗禮。張邦煒在1994年發表的《論宋代的皇權和相權》,以縱參照系的視角下(邱志誠總結出張同錢的視角一致),得出了與錢穆不同的結論,即“相權、皇權俱強說”。此后,該研究步入了“百家爭鳴”的新階段。
此論戰為何難以定論?因皇權與相權均涉及人治,且兩宋相權風格的迥異,讓研究者難以考稽其中妙理。如果說張邦煒的貢獻在于強調了相權再大也不過是皇權的附庸品,“足見宋代政體仍然是嚴格的君主專制,即便在千鈞一發之際,皇權也并未虛化”將所謂“相權削弱說”與“宋代相權大于皇權”的觀點推駁,那么邱志誠則在宏觀的全局視角下對各家所持進行深化剖析,以縱橫參照系的方式委婉調和了三方分歧。
2007年,邱志誠在《海南大學學報》發表了《錯開的花:反觀宋代相權與皇權研究及其紛爭》,讓三方觀點的抽象邏輯變得不再那么復雜晦澀,也使愛好宋史的學習者和研究者對皇權與相權的理解亦能夠更加深入。
在張邦煒的著文中,北宋大多以“王者無私”“人君有過”“君道無為”等倫理觀念約束皇權,但最后仍是沒有剝奪皇帝的最終決定權與宰相任免權,南宋亦未奪兩權,只是決斷與約束形式不同,從而立足了皇權大于相權的觀點。如果將北宋與南宋的相權完全地分開討論,所能觀察到的應是各有千秋。至于南宋權相的權力本質究竟是什么,它的僭越到底是皇權的忍受退讓還是暗示默許,這才是本文在既定的道路上繼續探索的渴望。
一、一心求和的奉承宰相
秦檜字會之,江寧人,登政和五年第。①與歷史上許多失去初心的官員一樣,早年的秦檜也有忠貞的一面,“二年二月……傳金帥命推立異姓。留守王時雍等召百官軍民共議立張邦昌,皆失色不敢答,監察御史馬伸言于眾曰:‘吾曹職為爭臣,豈容坐視不吐一辭?當共入議狀,乞存趙氏。’時檜為臺長,聞伸言以為然” ②。后將與二帝隨金軍北狩,因為金主預南犯,秦檜與妻王氏幸而得歸。需要辨別的是,秦檜《北狩記實》與李心傳《要錄》等記載秦檜南歸的言辭莫衷一是。
秦檜之所以能在南歸后快速站穩腳跟,離不開靖難年間的行跡,南宋朝廷甚至早已將其作為忠臣褒獎,甚至乎“帝曰:‘檜樸忠過人,朕得之喜而不寐’” ③。還朝后,為禮部尚書。紹興初年,范宗尹被罷,高宗欲用呂頤浩,辛道宗、韓璜懼怕前者,暗自推薦秦檜。更可笑的是,秦檜也揚言道:“我有二策,可聳動天下……今無相,不可2474511b62da8e50fa4515ca12f33073e1563f8db103baa6d396317e26b43b62行也。”變相地夸耀自己,南宋政權沒了他就不行。
紹興二年,秦檜置修政局,自為提舉。南宋第一位權相的時代自此開啟。當然,彼時的秦檜位極人臣,故而向帝力主和議,結果卻是說罷免就罷免,以觀文殿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至于為何被罷免,和秦檜狂言“南人南歸,北人北歸”觸動了高宗是北人的心理防線脫不了干系,但歸根到底還是因其在位一年未能達到高宗的預期。
后來,秦檜再度把持朝政,迫害中書舍人呂本中、禮部侍郎張九成、殿中侍御史張戒、樞密院編修官胡銓等一大批人,因為他窺測到了宋高宗趙構對外敵的心理承受程度。秦檜知道,高宗是無論如何都要和議的,乃至于朝堂之上皆明曉,只是一些大臣不愿“逢君之惡”罷了。秦檜曾仰仗張浚與趙鼎,最后皆反目成仇,拔掉趙鼎之后,唆使黨羽御史中丞勾龍彈劾王庶等人,提拔自己的親信孫近和李光,二府竟最終淪落到“徒取容充位”之人的手中!
秦檜專權后,一心幫助高宗與金媾和。紹興八年,金使隨王倫歸宋,宣稱可還二帝后棺材與中原之地,秦檜順應“天子孝道”,欣然迎接。后金方要求南宋君臣“再拜親受”,群臣怒駁不許,秦檜只能請求金使,高宗居喪,不得行禮,可由宰相代為跪拜受降,金使“勉強”同意。紹興九年,和議既定,喪權辱國,廣大臣民痛心疾首,然無用矣。可笑的是,在此之前,宋高宗已下定了向殺父之仇下跪稱臣的決心,甚至對秦檜等人說:“若使百姓免于兵革之苦,得安其生,朕亦何愛一己之屈。” ④既然人主的心理預設本就是逃不了下跪,那么幫助他免除下跪之禮的秦檜,自然是“大恩人”。
和議定后,紹興十年,金人撕毀和約,兵分四路大舉入侵。御史中丞王次翁認為,繼任的宰相未必有現任的好,秦檜因而逃此再被免職的劫難。即便岳飛在郾城之捷差點兒活捉金兀術,也動搖不了高宗想要與金和議,不動干戈而偏安一隅的愿望。于是,高宗與秦檜共同以“論功行賞”之名解除韓世忠、張俊、岳飛軍權,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了忠臣岳飛。
紹興二十五年,秦檜病重,帝前往慰問,秦檜養子秦熺竟問高宗相位應由誰繼承,沒承想高宗沒有給他好臉色:“此事卿不當與!”盡管秦檜在南宋初年,二度為相,執政十九年,所作所為“動制君父,包藏禍心,倡和誤國,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筆者仍可從以上幾例,總結出秦檜不倒之根本:“迎合圣主。”
首先,南宋權相的權力來源,一定是由皇權授予,這是所謂能夠僭越的相權所擺脫不了的形式。即便像秦檜后期在政局上可以只手遮天,結黨營私,高宗收拾他也只限于想不想的問題。秦檜子秦熺恰恰能說明這一點,趙家的天下只會允許存在一個秦檜,不會再允許另一個家族獨斷。其次,岳飛之死,看似由秦檜主導,幕后黑手與決策者仍是宋高宗趙構。這是皇權大于相權的佐證,亦可稽南宋權相權力的本質其一便是迎合諂媚。
二、稍有私心的宗室宰相
趙汝愚字子直,漢王趙元佐的七世孫,居于饒州余干縣。天性至孝,常刺己血與藥和來治父母病。原家中貧寒,與兄弟同心,同甘共苦。汝愚少年便懷大志,常與人語:“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虛此生。”后為宗室第一狀元,授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正逢孝宗銳意收取中原,汝愚屢獻良策,得孝宗夸耀。汝愚母逝當天,即刻整裝回家,并上書請罪,念在孝子,孝宗不予以處罰。
后升著作郎,知信州、臺州,為江西轉運判官,秘書少監兼權給事中,有心有為。在內侍陳源授命為浙西副總管時,趙謂“內侍不當領兵政”,遂為永制。同時,舊制西府樞密院文書都必須經過門下省,張說不從,趙以理據之,孝宗下令仍遵舊,保證了東府的權威。
孝宗禪位給光宗,但父子有隙,趙汝愚以宗室身份常居中調解,一度使得孝宗光宗父子關系稍稍緩和。
北宋皇室規定,宗室不可執政,特別是任宰執,趙與監察御史汪義端不合,趙請辭避嫌,給事中黃裳力挺趙汝愚,光宗最后貶汪義端,遷趙汝愚為知樞密院事。
趙汝愚得權,或許是出于某種偶然性,若其非為宗親,也不能在兩帝之間說得上話,調和兩者之間的矛盾。或是其品行才能真的超其他宗室大臣太多,年少成名,宗室狀元,風光無兩,更不用說為趙家天下盡心盡力,等同于為自己與后代謀得一份安心。
光宗與孝宗的矛盾非一日之寒,青城宮黃貴妃暴病而亡,光宗驚恐,孝宗知曉后來光宗的寢宮批評指責。以往光宗每隔五日去一次重華宮拜謁孝宗,但此后多尋借口不去,甚至生日、冬至日朝賀皆不往,只有汝愚反復規諫,光宗才有所醒悟。
后期光宗由于身患精神疾病,紹熙五年,孝宗喪而不持,引發朝堂內外和臣民上下恐慌不安,趙希望外戚韓侂胄去說服太皇太后吳氏,并根據趙彥逾的提議,利用光宗先前的手諭:“歷事歲久,念欲退閑。”來達到內禪的目的,以求得政局穩定。當時,寧宗為嘉王,原定即位之日不再入宮臨喪,被趙拒,即位后堅決推辭,連連后退,放聲大哭,恐背負不孝之名,趙以其拯救國家社稷安危的名義來安慰寧宗,方保禪讓順利進行。
此相權僭越之舉,雖失“同姓之卿,君有大過則諫,不聽則易位”之氣節,但于情上,趙汝愚為趙家子孫,就像徽宗、欽宗北狩后,高宗得元祐皇后吳氏支持,為南宋初期穩定的政局立下了基礎,他必須承擔身為趙氏宗親這一份責任。于理上,光宗禪讓也挺正規,合理合法,仍在皇權的控制之下。只是太皇太后吳氏所掌控一時決策的權力,最后還是要回歸到實實在在的皇帝手中,就像李華瑞先生指出:“宋朝婦女在其地位下降的過程中仍擁有一定的權力。但是必須指出,擁有一定的權力也是男性主導的父權、夫權社會制度的‘進步’所賜予的,并不是女性自己爭取而來。” ⑤也就是說,趙汝愚的僭越是皇權默許的,是時局所逼迫的,即便后來在討論內禪功勞時,有意壓制外戚韓侂胄:“我是宗室之臣,你是外戚之臣,怎可論功行求賞?”其僭越的相權,與為何僭越的本質都是站在維護皇權的角度下去思考與行動。
“相逢歲晚兩依依,故人冰清我如玉。”所以趙汝愚不得不在“紹熙內禪”這個特殊時間段挺身而出,亦可稽南宋權相權力的本質其二便是維護皇權,而保全趙家天下與在史書中留下一紙功績與清白。
三、心高氣傲的外戚宰相
韓侂胄字節夫,魏忠獻王韓琦(嘉祐宰相)曾孫,以恩仕出身。紹熙內禪后,趙汝愚獨相,壓制趙彥逾與韓侂胄二人,公開宣稱曾“夢孝宗授以湯鼎,背負白龍升天”。此間,韓為閑職,卻久怨趙汝愚。
寧宗即位后,韓侂胄認為自己在擁立前者的過程中功勞最大,最后僅僅升任宜州觀察使兼樞密都承旨,心中大為失落。朱熹曾建議趙汝蠢對韓侂胄厚賞,卻必須設法讓韓遠離中樞,趙不以為然的同時,亦放任之。右正言黃度計劃彈劾韓侂胄,因韓侂胄時常傳達圣旨,承蒙皇帝信任,黃度反被驅逐。同時,朱熹與韓侂胄的矛盾也在朝堂之上公開化,韓派優伶羞辱朱熹,不久朱熹也離開了朝廷。
后韓侂胄侄孫女被寧宗立為皇后,借助這層關系,于慶元元年讓趙汝愚出知福州,趙不久病死。輿論由是轉向,指責韓及其黨羽,進而引發了“慶元黨禁”之事。
在韓侂胄成功打壓趙汝愚后,為繼續攻擊趙汝愚、朱熹門下的知名之士,公布偽學的名目,一時之間以抨擊偽學為主流。韓侂胄大力重用曾與朱熹有過恩怨的官員如陳賈、沈繼祖、劉三杰等,朝廷被誣陷為偽學逆黨而被處置的官員竟多達五十九人。
此后,只要是韓侂胄想做的事情,其他在位的執政大臣無不屏氣凝神,不敢有異,只要是他想任用的人,無須再經過三省。朝堂言路不暢,月止論二三件小事,韓侂胄的權勢籠罩在整個皇宮之上。
因為其外戚身份,侄孫女更為當朝皇后(寧宗的第一任皇后),職權之大不可言說。對于其發動對金戰爭,或評此舉完全出于個人目的,就是為了建立不世之功。筆者以為,有轉移國內朝堂矛盾之嫌。韓侂胄之前攻擊趙汝愚為宗室支系,不宜居相位,而今代之,心中不免惶恐。為順利北伐,不惜殺武學生華岳以立威,其狠辣手段,也是后世人對其詬病的原因之一。
至于為何能北伐,最后看的還是皇帝態度。開禧二年,太學博士錢廷玉等人上表贊同北伐,寧宗昏庸,不可決斷,竟使韓侂胄上朝議此事。
彭龜年在《論韓侂胄干預政事疏》中指出:“天下治亂,君子小人之消長,止在人才進退之間,人君所以審擇而自執之者,一旦外戚乃得陰乘其機,簧鼓于外,則陛下總攬之權恐為此人所盜矣。”可彭龜年只看到了韓侂胄干預朝政,卻不知一切都在寧宗的默許下操辦。并未是韓侂胄盜皇帝之權,而是皇帝不力行權,和權相本身并沒有實質性的聯系。再如后來,史彌遠與楊皇后謀殺韓侂胄,以其人頭向金乞求和解,矯詔殺臣,寧宗竟一無所知,荒政極致。乃至于韓侂胄已死數日,寧宗趙擴仍以為韓還活著,其荒謬不可名狀。
韓侂胄的上位,一是出于過于親近的外戚身份,二是寧宗的放任不管,三是帝師的倫理地位。三者皆起源皇權賜予,其所謂之僭越,不過是逞一時之快。而楊皇后,在她與前者發生利益沖突時,作為皇權潛藏的話事人,除掉韓侂胄不過是將寧宗所恩賜的東西收回而已,亦可稽南宋權相權力的本質其三便是見君羸弱,代行其權。
四、改立皇子的理學宰相
史彌遠字同叔,南宋寧宗、理宗兩朝宰相,兩宋居相職位最久者。父親史浩,孝宗朝宰相,故以蔭庇入仕。早年為官,奏請表彰廉潔之士,勸農桑,積粟糧,加強邊防,故彼時丞相京鏜屏左右曰:“君他日功名事業過鏜遠甚,愿以子孫為托。”光宗時期,官至太常寺主簿,后為其父守喪。除去喪服后,一時間郁郁不得志。開禧元年,韓侂胄出任平章軍國事,始重用史彌遠,不到兩年,史彌遠即為禮部侍郎兼刑部侍郎的三品大官。
開禧二年,平章軍國事韓侂胄北伐,因四川宣撫副使吳曦的叛亂與各方原因而失利。金兵以殺韓侂胄為談和條件,史彌遠時任禮部侍郎,與楊皇后等主和派密商后,殺韓侂胄,并答應增歲幣為30萬兩、賠款300萬兩的條件,簽訂“嘉定和議”。
嘉定和議后,史彌遠很快從禮部侍郎遷至副宰相,嘉定元年十月,與錢象祖同相,雖位列錢象祖之后,但寧宗對其十分器重。任宰相僅一個月時間,史彌遠母親去世,必須離職,可史彌遠不能容忍錢象祖獨相,所以暗中操縱,撥弄是非,錢也因此被彈劾出朝。
嘉定二年,韓黨羅日愿趁史彌遠治喪,謀誅殺之,敗露未成,可見史彌遠逐步掌管朝政并引得新舊勢力暗潮涌動。史彌遠因信奉理學,為朱熹、周必大等人平反,一時間內在儒士界風評尚好。總之鏟除韓黨余孽,讓史彌遠稍安,仰仗寧宗信任,得以重新出山,利用楊皇后與皇太子,方便拉攏親信,貶斥異黨,至于為慶元黨禁的人士平反,招理學之士入朝,都是為了一己私欲,擁有絕對的權力。最終,史彌遠打破了宋朝的宰執制度,一人攬二府之權,廢棄宰執合堂共議的政事堂制度,無人出其右。
如果史彌遠擅權是因為寧宗荒理國事,博得楊皇后信賴(韓侂胄曾反對立前者為皇后),那么改立皇子,則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同時,面對金軍的南侵,老奸巨猾的史彌遠不但不有所應對,甚至不明確表態,心思完全沒有放在國家的安危上,滿眼里都是自己的富貴。
史彌遠曾是皇太子趙詢之師,后詢死,寧宗無嗣,將堂弟趙抦養子趙貴和(趙竑)立為皇子,趙竑對史彌遠無甚好感,曾指瓊州要將其流放至此,乘酒興將史進奉的奇珍異寶摔碎。為此,史彌遠策劃新的“自救”方案。
于是,趙匡胤的十世孫趙與莒(趙貴誠)被史彌遠推上了臺3PYLts18YzrfOBwNBNIUCoc5p0aTI8Kbhb4zLupNd60=面。寧宗雖愚昧,不至于大權完全落入他手,故史彌遠多次誹謗趙竑,提議廢之,無果。
當時機成熟之際,已然是寧宗不豫,史彌遠趁此與鄭清之偽造遺詔,冊立趙貴誠為皇子,賜名為昀,趙昀即宋理宗。即便楊皇后第一時間不予贊同,但正如前文所說,母權之終端仍在父權之中,權衡再三下,不得不附議。理宗之立,趙竑本就不服,乃至被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強行按下頭,行臣子禮。再到后來的“霅川之變”,逼得自縊,不可不為之嘆惋。自后,史彌遠的前方,不再有荊棘阻擾。
在史彌遠改立皇子的僭越中,為何稱之為“天時地利人和”?首先,寧宗無子嗣,就算是有皇子趙竑,注意是非皇太子,也就是說趙竑沒有完全的資格順繼皇位,被史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玩了文字游戲。其次,南宋政權面臨因對金戰爭導致濫發的會子價格下跌,黑風峒之亂等社會動亂,史彌遠政治團體算是勉強解決了這些難題,寧宗對其毫無保留的信任是堅定的。然后,由于真德秀奏請停給金的歲幣,迫使史向金提出異議,金宣宗隨之發動侵宋戰爭,可敗多勝少,故宋金在一段時間內處于相對和平的狀態,史亦緣此博得朝堂內外的一些好感。最后,就是與楊皇后的博弈。楊皇后的妥協在筆者看來,非無奈而是順從。畢竟曾有過一次骯臟的“合作”,再逢場作戲一番,也算幫自己在后代史官的筆下留一些“體面”,亦可稽南宋權相權力的本質其四便是與“代君權者”沆瀣一氣。
五、貪生怕死的蟋蟀宰相
賈似道字師憲,臺州人,父賈涉為制置使,因賈貴妃的裙帶關系,受到理宗的特殊禮遇,為太常丞。少年放縱,早入行院,晚湖蕩舟,徹夜不眠。理宗有一日夜間登高,見西湖有燈火,對左右斷言其必為賈似道,果是他。理宗有意派京兆尹史巖之警告,不曾料史巖之卻嘆道:“似道雖有少年氣習,然其材可大用也。”淳祐元年,封為湖廣統領,始統領軍事。淳祐三年,遷戶部侍郎。淳祐七年,其同父異母的賈貴妃去世時,官已至京湖制置使兼知江陵府。淳祐九年,為京湖安撫制置大使,隔年又以端明殿學士鎮兩淮。寶祐二年,封同知樞密院事,臨海郡開國公,四年為參知政事,五年知樞密院事,六年又改封為兩淮宣撫大使。總之賈似道一路青云,借助家室的余恩,得以進入權力的中心。
南宋末期,蒙古人南攻,賈似道援救鄂州的時候偷摸著向蒙古議和,一開始忽必烈并沒有答應,后來由于蒙哥故,為爭奪大汗位,答應了賈似道議和的請求。賈似道向朝堂隱瞞了議和稱臣、交納錢幣的真相,甚至假惺惺地與劉整下令襲擊蒙古殿后的列隊,以飾功績。
理宗對此沒有任何疑問,反倒讓賈似道獨當丞相,封衛國公。為防行跡敗露,賈似道囚郝經,欲殺劉整,為劉整投降蒙古埋下了隱患。而昏聵的理宗對前線實況一無所知,接到賈似道的“捷報”后,稱其為“股肱之臣”,對宋室江山有再造之功。賈似道亦妒賢嫉能,景定二年,實行“打算法”,方便自己將政見不一的武將官員驅除或迫害。為掩飾自己的卑劣行跡,他大造輿論,指使門客廖瑩中與翁應龍編撰《福華編》,鼓吹其所謂的“救世之功”。
賈似道左右朝政的同時,也抓住了理宗的自卑心理。理宗無子,仍需選養子為皇子,理宗趙昀同母弟趙與芮兩兄弟家室中只有趙孟啟(宋度宗趙禥)一個男丁,是最適合的人選。奈何趙禥先天孱弱,朝中左丞相吳潛等人均反對,要求在民間再選一位聰慧的皇族子嗣。
而理宗本就是他們口中所謂的“民間皇子”,早年繼位時,不少人以此作文章攻擊其得位不正,甚至血統不正,現在又反過來力勸自己把皇位交給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后人,這也正戳理宗心中最薄弱的痛楚。恰是賈似道力排眾議,趙禥畢竟是理宗侄子,與其將江山交給外人,不如緊緊攥在手中。由是,理宗對賈似道也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君臣之情,而是共患難,相互理解彼此的“知己”。
這不免有引導理宗以私心行事的嫌疑,后賈似道對度宗隱瞞蒙古包圍襄陽的實情,也是在助長君主荒政無道的氣焰。
咸淳八年,襄陽陷落不久,武昌亦敗,隔年度宗已死,幼天子無力,以太皇后(理宗皇后)攝政,遂放逐賈似道。賈似道流放時仍極為驕奢,帶十幾個妾行路,最后被鄭虎臣制裁,可死前仍做掙扎:“太皇許我不死,有詔即死。”鄭虎臣對其回應道:“我為天下殺你,雖死何憾!”一代奸相就此結束了荒謬的一生。
賈似道之僭越,無非是利用皇帝的信任和皇帝本身的無能。度宗稱賈似道為“師臣”,不直呼其名;同朝黨羽則稱其周公。在理宗逝后,賈返閩粵,為再掌大權,謊報蒙古軍南襲,動不動以離位挾君,搞得度宗每每泣而挽留,但權力的反噬也遲早會到來。引導理宗立昏庸無才的度宗,欺瞞度宗宋蒙戰爭的真相,“長君之惡罪小,逢君之惡罪大”,亦可稽南宋權相權力的本質其五便是逢君之惡。
六、余論
士大夫忠貞的理念是造就宋代之所以獨特的原因之一,而宋代豐富的精神生活依附于遠超前朝的經濟,但權相的個例代表不了宋朝整體文人的風骨。同時,在封建君權統治的社會下,權相的出現一定是有跡可循的,至于后人如何在前人的教訓下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也只能通過“歷史”來證明了。
DgQUQU+gpzJ8AERs9zk4hmOcDsuM89l5p779aMxx6UE=注釋:
①脫脫:《宋史》卷473,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747頁。
②脫脫:《宋史》卷473,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747-13748頁。
③脫脫:《宋史》卷473,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749頁。
④王曾瑜:《宋高宗傳》,河南文藝出版社2021年版,第159頁。
⑤李華瑞:《宋型國家歷史的演進》,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第36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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