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微信發來一張照片,仔細一看,竟是我倆剛進銀行學校時的合影。看著那青澀的臉龐和清澈的眼眸,一下打開了記憶的閘門,像回放的電影一樣,一下子回到了四十年前,回到我的母校—山東銀行學校。
1983年9月,我踏進了位于濟南市的山東銀行學校。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爸爸和哥哥一起送我到學校。宿舍里都是上下兩層的鐵架子床,我在上鋪,哥哥幫我鋪被褥。爸爸環顧了一下四周,又用背包帶圍著欄桿繞了兩圈,說睡覺的時候不要像在家里一樣不管不顧,翻身要小心一點兒,不要摔著。我答應著。安頓好一切,他們又囑咐我要和同宿舍的同學好好相處。我說知道了,催著他們快點走。可是,看到他們踏出宿舍的背影,不知不覺就流出了眼淚,心里彷徨又無助,一片茫然。宿舍的其他同學看見我掉了眼淚都圍過來,結果七個女生都哭了,我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互相勸慰著、鼓勵著。剛剛相見還互相叫不上名字的七個女生一下親近起來,就像久別重逢的姐妹。
開學不久,班委決定在國慶節前搞個文藝匯演,一來可以消除同學們之間的陌生感,更重要的是能夠激發同學們的學習熱情,把班里的氣氛活躍起來。
同宿舍的七個姐妹決定以電影《上甘嶺》的插曲《我的祖國》為背景音樂,編排一段簡單的舞蹈。不過,只有活潑洋氣的秀珍有點兒經驗,于是就讓她在中間帶我們跳并進行指導。我是最怯場的那個,不是走錯位置,就是手腳跟不上。秀珍一遍遍耐心地教我、鼓勵我,說沒事的,只是在自己班里自娛自樂,不要緊張。沒想到演出那天我更緊張了,腦子一片空白,轉圈的時候我踩了秀珍的腳,她沒站穩趔趄了一下,同學們邊哈哈大笑邊對著秀珍指指點點,我更慌亂了,也不知怎么下的臺。這可惹惱了秀珍,她走到我面前立著眉毛低吼:“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出丑?”我連聲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緊張了。”她對我使勁“哼”了一聲就走開了。
演出結束后,我到處找秀珍也沒找著,回到宿舍她也不在。我很不安,一直盯著屋門。等她回來的時候,馬上就要熄燈了。我本想和她說話,她卻一聲不吭,端著臉盆去盥洗室了,回來的時候正好熄燈鈴響了,我在黑暗里對她說對不起,但沒聽到她的聲音。
我輾轉難眠,不知不覺淚水打濕了枕頭。過了一會兒,她輕敲了一下床板,我抬頭一看,她已經打開了門,示意我出去。我悄悄地下了床,跟在她的后面。我倆輕手輕腳地走著,到了衛生間門口,她走了進去,我也跟了進去。她站在那兒沒有說話,我看了她一眼,低著頭小聲說對不起,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走近我,往我嘴里塞了什么東西,我一愣,發覺是我愛吃的膠東地瓜干。這才聽她壓著聲音說:“你是林妹妹嗎?怎么這么多眼淚?”說著,又伸手抹了一把我臉上的淚水,我知道她原諒我了,就破涕為笑,剛想說什么,她卻把兩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個不許說話的手勢,然后自己也往嘴巴里塞了一塊地瓜干,我倆互望著,做著鬼臉嚼起地瓜干來。
過了一會兒,她悄聲說:“今天我們一起睡吧。”我說:“好。”我倆悄悄地又溜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她們五個都站在床邊看著我倆。見到我們醒了,玉兒大聲問:“快點兒說,到底發生了什么?嗯?”我連忙說:“沒什么呀。”“沒什么?”玉兒瞪著眼睛看著我又問:“沒什么,怎么睡到一張床上了?”其他姐妹也七嘴八舌地說道:“是啊,快點兒交代。”她們隨聲附和著,一邊說一邊掀開我們的被子,撓我倆的癢癢。頓時,七個女生在一張小床上扭作一團,笑作一團。
從那天起,我和秀珍就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餐廳,一起回宿舍,形影不離。又到周末了,我對她說,我們去大觀園吧,就我倆。她說,好啊。就這樣,我倆沒同其他姐妹打招呼便悄悄溜了出去。到了大觀園,我們把每個店鋪都逛了一遍,我還請她吃了狗不理包子。路過中國照相館,我們進去拍了張合影,也就是她微信發來的那張。
一切恍如昨日,卻已是四十年光陰阻隔。如今,我們均已退休,相約再見面時,再拍一張合影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