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歷經了多少歲月滄桑,每當故鄉的山水隨著四季的更迭變換景色時,她那永遠年輕的美景總是令人心馳神往、遐思萬千。就以河灣地里那片芨芨草叢來說,在幾百年的光陰流轉中,孕育了好多動人的故事和傳說……
據說,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多爾本溫都爾的后山腳下仍是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野鹿、黃羊成群結隊,狐貍和狼四處亂竄。因此,這里的人們去旗里辦事,騎馬返回時,必須結伴而行,好有個照應。同時,他們還要攜帶獵槍和弓箭,以防途中遭遇野獸的襲擊。
當初升的太陽把金色的霞光灑落在芨芨草叢上時,一簇簇的芨芨草叢就像霞光里的曼妙女子吐納著溫馨的氣息,搖曳生姿。一旁靜靜流淌的河水,經年累月滋潤著岸邊的五畜、人家、草木,仿佛上天賜予的一股泉水般流過四季,流向遠方。附近的幾戶人家在河北岸依山臨水,以牧為生。平日,鄰里間除了在拉水的路上匆匆打個照面問個好,說幾句誰家的牛羊走丟了之類的話外,并沒太多的閑聊時間。年過六十歲的米都格大娘總是最早把牛群趕到河邊的人。米都格大娘跟在牛群后面,用她那副好嗓子唱著好聽的鄂爾多斯民歌,任由棗騮馬疾步而去,貼在她背后的小寶貝外孫女薩仁也是聽得好開心的樣子。她就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姥姥不離開。
離這里西北方向比較遠的地方就是阿貴廟。廟里的大夫洛布桑醫術很好,各地的牧民都會去他那里求醫問藥。拉西老漢從小就在河邊長大,他和幾個小伙伴整天在草場上玩摔跤、打羊拐,是最要好的發小兒??墒秦澩孢^頭兒了也會惹禍,幾個孩子有時候會把好幾家的牛羊弄混了群,最后瞞不住被大人們知道了,免不了嘗一頓柳條鞭的滋味。每當米都格大娘給寶貝外孫女講起老伴兒的這些童年趣事時,小姑娘就會看著姥爺捂著小嘴咯咯笑起來。
那時候的孩子沒有去學校學習的機會,只能把孩子送到廟里洛布桑那兒,去學習藏文和醫學方面的文化知識。拉西小時候就是被母親騎馬送到洛布桑那兒,求著當徒弟留下的。再后來,拉西和米都格兩人成了家,幸福地生活在河灣邊了。
夫妻倆辛勤的付出和勞動也換來了衣食無憂、牛羊成群的富足生活。拉西老漢、米都格大娘剛成家的時候,除了幾匹馬、幾頭牛外什么都沒有,兩人都是父母早逝,無依無靠的孤兒。在整天忙著工作的自家男人身后,米都格是個從不埋怨,也從不添亂的賢惠女人。所以,嘎查(在內蒙牧區是最初級的一級行政單位)連續幾年都給了她“模范牧民”的榮譽稱號。每當拉西老漢很長時間才回到家里時,就會帶回很多好吃的讓孩子們吃,有時候還會買了新衣服讓全家人沉浸在歡樂中。
米都格大娘不顧自己的身體為全家人的生活日夜操勞著,為家人們帶來了幸福的生活。可是,街坊鄰里中有些人雖然表面上你好我好的,背地里卻眼熱嫉妒,說些搬弄是非的話,中傷別人。但她全當是耳旁風一樣一笑而過,從不放在心上。當薩仁姐妹三個到了十八九歲時,老兩口兒無不希望三個年輕姑娘的將來是美好的、幸福的。
后來,六十多歲的米都格大娘突然病重住院,沒搶救過來,去世了。薩仁的心里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家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從那天開始,薩仁遇到鄰里的長輩就默不作聲,變得沉默寡言了。
當傍晚的落日余暉落在芨芨草頭上時,拉西老漢的馬群已走向了河邊。大花狗嗅著馬群的蹄印尾隨過去,忽然又察覺到護駒的母馬會怒追狐狗一腳踢死的危險,索性便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了。
當一彎新月照亮芨芨草灣時,大花狗好奇地看著宛如新娘婚紗般的芨芨草叢,躲躲閃閃地走開了。等到黎明天亮時,餓透了的大花狗走到河邊喝著沁涼的河水充饑,過一會兒就要跟主人撒歡兒要吃的了。
當炎炎夏天的太陽曬起額頭,成群的燕子紛飛在芨芨草叢間捉飛蟲時,吃飽的羊群躲著毒辣的陽光,趴在芨芨草陰涼下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氣來。
薩仁將沾滿酥油香氣的手巾在清澈的河水中洗滌干凈后,從蒙古袍的兜里掏出小圓鏡,懷念起心愛的姥姥。她對著緩緩流淌的河水,把心里話說給了遠去的河水。忽然,一襲涼風從身旁吹過,芨芨草隨風搖曳,發出低沉而哀婉的呼嘯聲。薩仁心中的憂愁仿佛隨著那風,追逐著天邊飄逸的白云,漸漸消散在無垠的天際。
再也見不到給了她童年的糖果,給了她乳汁般深厚的愛的至親之人了。
每當秋天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每當姐妹三個坐在車里去上學的時候,姥姥總會拿著祝福的奶勺,望著絕塵而去的汽車,久久不愿離去。
薩仁在心中默念著:您離開我們之后,每當想起您,在酥油燈金色的光芒里,在那一簇簇搖曳的芨芨草叢里,就會呈現您放歌長調,緩緩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