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如昨（組章）

黃昏

時間是在傍晚。從這個時候開始，天空里流動的是多變的云，秋風帶走落葉，這是每一片葉子的歸宿，沒有永遠，只有燦爛。返回原初，一陣風吹過，左腳靠近右腳，一群塵粒啃著另一群塵粒。

一對野鴿子落進窩巢，樹枝搖蕩，它們在歌唱，時光像個頑童，以一種碾壓感來談古論今。一個人站在樹下，看著不遠處的一所房子，難忘的事情，真相也會模糊邊界，比如房屋的門窗正被影子扶正，比如一些日漸恍惚的陽光，一腔熱切釀造成了浪漫，而季節忘記了節拍。

小概率的事件，此刻是它的宿命或者心事，那個人走過那樹，并且揮動一下他的手臂。一股風流動起來，相知的是靈魂，而孤獨此刻正從我身上流過。

遠方如昨

轉身之后把這都丟下了，我是說夕陽，一叢狗尾巴草在岸邊搖曳，逆光下的穗子顯得蓬松，喧嘩過于顯露，依舊是那風，依舊是日月星辰，萬物都是虛無，我們重疊著重復，一起傾聽根部發出的聲音。野風養著閑云，在記憶之上，每一次反復都是一次人生沉浮。

光影帶回光影，很多艱難的日子我們都曾經歷過，在此之前也曾有一陣搖頭嘆息，倒是數百年前夏亭街那棵古槐，在我加倍崇拜它的時候，它減少了幾處濃陰，獨留它的影子顯得肅穆而且謙卑。

我不語，幾枝野菊低著頭，一片秋意鋪得很厚很厚，風還在草叢間，靈魂和現實感嘆一聲，季節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去往春天的路上

寒冷里，我摸到它的隱秘，可以聯想到一束棉柴或幾朵昨晚在我眠床上的溫暖，與人把盞言歡，邀請此時此刻的空間，邀請夜色下的屋頂，以及屋頂旁那棵老樹枝條上的空寂。

真理在心里涌現。正月的風喳喳喳地叫著，我每一天都在沉默。沉默的時間里就聽風聲，聽風中的寒冷以及寒冷中的時光，等待一片雪，枝條一枝接一枝去碰車，我不認為一個人就是孤獨，慢慢地我才看明白這一樹的空寂，總是跟著風搖啊搖。

枝條有沒有憂傷我不知道，我已經記不清樹的上空是烏鴉多還是喜鵲多。其實我只是不想在寒冷里說話，我聽鳥兒的叫聲習以為常，有時候風就在樹上怒吼，喜鵲或者烏鴉就躲去一旁，我驚奇的是那些鳥兒知道該飛就飛。

枝頭上空的云一朵飄過一朵，我無需在意這些，只知道枝頭上曾有的花事如潮，一陣風就在枝頭上招搖，冬日是那么安靜。我知道這是一種等待，遠處有犬吠告訴我，只有它和我還沒有入睡。

坐在樹蔭下

風吹著吹著就過去了，漫長的空白不可言說，這遠非一個假設，一只蟬在枝梢間拉著聲音，枝梢的靜謐比新葉的溫軟更加動人。風吹著，我突然意識到蟬鳴的存在，無論如何想不到會有這一天，整個下午我在無數遍重聽這只蟬的嘶鳴。

想起我終將無法停止在某個地方，在樹蔭下遠望，眼前是一片豆田，豆田后面是城鄉公路，接著是望不到盡頭的綠野，大平原一望無際，包括過去和現在。慵懶挨著我坐下，背著慢慢變幻的光，蟬兒抱著樹干停一會兒唱一會兒。

我確信這一曲飽含深意，未來不在現有的時間里，我若向前一百里，或者跨過未來一百年，陽光依舊會在綠蔭外開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我看見一個人，由西行的公路上突然拐了個彎，緊隨的影子，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它在虛無之間，并不抱怨什么。高高的樹下，除了陽光和樹影，還來過一陣陣的風，時光給予了一切。

曼暢，本名侯滿昌，1963年生，河南西華人。曾參加第六屆、第十屆全國散文詩筆會，曾獲第二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著有散文詩集《心之樹》《詞語或者禪意》等5部，民藝文論集《問俗鄉里》《女媧城故事》等6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