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立春,我的父母親便忙于耕作
不,他們研習書法,在大地鋪開的宣紙上;
但并不使用我們慣用的語言和字體,
他們使用“五彩蔬體”;經我翻譯——
一顆蘿卜總體上是暖紅色調,胡蘿卜橙黃
一畦茄子,通常能寫出墨、紫和白
而蘆筍、洋蔥、南瓜、木耳、番茄們……
是一個又一個,色彩各異的漢字;
具體說,茄子方正嚴謹,更接近楷書,
總愛打坐在葉叢間微笑著看向整座菜園;
辣椒是行書,長勢太快,隨風流動
且不斷變幻形態,如果把它們寫在舌面上,
將成為草書或狂草,攪動你的味蕾;
父親說包菜是篆書,斂而有勢,古樸剛勁
但我并不十分贊同;我覺得,歲月在他額頭上
走得四平八穩,不急不緩,腳力瘦勁挺拔,
方可算得上能用于印章和碑額的書體;
絲瓜呢,絲瓜是隸書,躬身迷人的身段
亦可用作上好鎮尺,母親的看法我頗認同;
實際上,我常常覺得他們并非在種菜
或練習書法,而更像在創作長短句——
一株花椰菜一棵西紅柿或豌豆苗是一首短詩,
韭菜地里收割后再度生長的是組詩,
而豆角架黃瓜藤南瓜秧們,則是長詩,
適于當今時代的宏大敘事和長調抒情……
但是蔬菜們不選邊不站隊,沒有浪漫主義
或現實主義,不分現代派,AI寫作,
它們自然生長,只使用光和露珠每天使用的語言;
清晨或黃昏,它們跟在我的父母親身后
在他們汗水灌溉過的大地上勤奮書寫
我呢,我則緊跟在它們身后,我是一名
來自上古時期的采詩官,我的工作是——
一邊搖著雕以菜花的藤木鐸,一邊在竹簡上
刻錄下它們不經意間吟唱的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