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你一路尾隨,
直到我進入樓層,
你站在樓道口不動,目送我。
中午你沒有等我,
我也沒有想你,哪怕一秒。
下午在集市的魚攤,好意外,
我在一條青魚的眼瞳里又見到你,
那樣微弱的紅,正在一點點抽離。
青魚躺在案板上已不再動彈,
我仿佛看到它一大早被捕撈上來的樣子,
船身搖晃得很厲害,你也跟著它,
在漁網出水時奮力蹦跳,
然后一起跌落船艙……
我買下它時,沒有猶豫,
連同你徹底消失的那個瞬間,
一共三斤八兩。
——原載于《上海詩人》2024年第3期
推薦人:師 飛
推薦語:作為一個成熟且沉潛的詩人,夢天嵐自覺跳離了“模仿”(mimesis)自然對象以求自我確認的古老寫作路徑。本詩的精巧之處在于,詩人以“你”指稱“朝陽”這一自然對象——通過指認其“不動”“不等”,使“朝陽”被賦予了造物主式的超越性,詩人與“朝陽”的關系因而也被構置于馬丁·布伯所謂的“‘我’與‘你’”這一根本視閾之中。視閾的轉變直接帶來修辭效果的革新:“朝陽”不再是一個有待有限的對象,而標記著一種無待無垠的關系;“意義”的發生契機和行進過程,乃至于“瞬間”的重量才有望被打撈;“狀物以事”和“狀物以思”的詩寫才顯得水到渠成。也正是在對“朝陽”和“青魚”既親密又渾然的體驗中,詩人托出的是一個當下的感性世界,一個創造性的瞬間——它既非先驗,亦非超驗,而是專屬于“此在”的日常經驗和意義表演。當代藝術的核心預設便是“觀念即行動”,就此而言,《朝陽》堪稱一首可豐富“當代詩”之意蘊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