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四川省儀隴縣朱德紀念館似一本大書被一頁頁翻開,每一頁都鐫刻著英雄的足跡,讓我肅然起敬。
北伐戰爭,八一南昌起義,井岡山會師,五次反“圍剿”,二萬五千里長征,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敵后抗日,平型關大捷,百團大戰,三大戰役,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每一頁都是紅色歷史的重大事件,朱德同志親切而堅毅的形象浮現其中,變得愈加高大、豐富、立體起來。
返程的中巴車上,窗外細雨霏霏,記憶之花悄然綻放。小學課堂上,老師講述《朱德的扁擔》的場景,仿若昨天。
記得那是五年級的一篇課文,年輕的女老師聲情并茂地朗誦完課文,提了幾個問題:“朱德同志為什么在扁擔上書寫‘朱德的扁擔’?”“大家為什么藏朱德的扁擔?”“朱德用扁擔干啥?”“紅軍為什么要到井岡山下寧岡的茅坪去挑糧?”“挑糧的路況是平坦還是崎嶇?”
扁擔也是一個隱喻,象征革命前輩們不畏艱險,挑起了讓貧苦大眾脫離苦海的重任。
扁擔于我并不陌生,朱德同志用的是竹扁擔,因南方盛產竹子。而北方,扁擔多用柳木、桑木、榆木做成,一來隨處可見,二來木質彈性和韌性高,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父親常說:“鄉下人只要有根扁擔,只要有力氣,只要能吃苦,日子就可以過下去。”當時的農村,每家每戶都有幾條扁擔戳在門洞里,扁擔的數量與人口成正比。我家六口人,最多的時候有過六副扁擔。
鄉下的孩子從小就會挑擔,我13歲便去村外的磚井挑水。15歲那年暑假,吃完早飯,母親裝了兩袋子玉米面,放進竹筐里說:“這40斤棒子面,你送到姥姥家。”姥姥家人口多,村里收成不好,經常斷糧。母親叮囑我:“路上累了,就在路邊歇歇,吃點兒東西喝點兒水。”說罷把一個加了紅糖的玉米餅子塞進竹筐,接著又把一個灌滿水的軍用水壺掛在了我的脖子上。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是當兵的大姑父探親送給我家的。
姥姥家距我們家大約20里路,我挑著沉甸甸的竹筐,沿著中亭河的土路西行。村路蜿蜒,郁郁蔥蔥的樹木上偶爾傳來一陣陣鳥鳴。起初步伐輕快,不料剛走了兩里路,擔子就變得沉重起來。我把扁擔換到另一個肩膀上,繼續前行,陽光一刻刻變熱,汗水猶如山泉一樣從臉上淌下來。
挑擔走長路,絕對是一場耐力和韌性的比拼。又走了兩里路,不由腰酸腿疼起來,真想歇歇。喝了一口水后,我設定了一個目標,再走500步,就在大柳樹下歇會兒。于是默默數著步子,500步后,我咬咬牙,給自己鼓勁兒:再走500步再歇。在不斷設定新目標的過程中,我一次也沒有休息,一直走到了姥姥家。這時,軍用水壺里的水也一滴不剩了。
一個半大小子,挑著40斤的擔子,一口氣走了20里路,父母聽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始終感謝那次挑戰,因為漫漫人生路上,多少次我都是這樣咬著牙堅持下來的。
扁擔,一頭挑的是歲月,一頭挑的是憧憬。時光荏苒,當扁擔成為房門后、墻角邊、犄角旮旯里沒有存在感的事物時,我卻還在心里珍藏著。歲月蹉跎,我覺得肩上的擔子該卸下來了,可是又不能卸下來,無論是軍人的使命,還是男人的責任,或是事業的召喚……
每個人肩上都有根看不見的扁擔,大小不一,分量不同。朱德同志的竹扁擔挑起的是創建新中國的重任,巍巍乎如山。我肩上的木扁擔微不足道,但承載著我對生活的熱愛與追求。每一次挑起,都是對生活的一次承諾,對未來的一份期許。
扁擔等同于生命,我想,正是因為挑起了擔子,生命才不會如此之輕,而是沉甸甸的,兩頭兒的筐里,裝滿了執著和熱愛。
王英,1958年出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協會會員,霸州市作家協會主席。著有《悠遠的云》《梨花雨》《雅風集》《江山行跡》《田野里的墓碑》等。作品見于《人民日報》(海外版)《今晚報》《鴨綠江》《散文選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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