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輕觀眾不想再吃愛情的苦，長劇集怎么活？

今年是主流劇集賽道震動的一年，有三大現象不可忽視。

第一是多部S級古偶劇播出效果不達預期。以往戰無不勝的大IP+強明星陣容的組合徹底失效，古偶劇受眾的口味變了。第二是都市情感劇在內容層面的轉向猝不及防。以往在戀愛、家庭、育兒等方面具備優勢的都市中產，不僅不能一路高歌猛進，還要面臨中年失業、階層下滑的現實危機。都市題材的邏輯變了。

第三是從前屬于第二梯隊的小眾題材、邊緣題材浮出水面，走到了絕大多數觀眾面前。無法提前預判的黑馬增多了。外部環境在變化，觀眾的精神狀態、口味也在變化，劇集市場的更新、裂變持續進行中。在劇集行業的重重危機中，一些創作新規律有跡可循。

古偶重倉失敗，大IP效應失靈

今年S級古偶劇重倉的失敗，可以說是國產劇目前遇到的重大危機之一。

從年初開始，古偶IP的“至暗時刻”就不斷來襲。

首先是根據“仙劍IP”改編的兩部劇《祈今朝》《仙劍4》，都沒能達到預期，數據上漲慢，劇推星失敗，證明年輕受眾也不買賬。

暑期檔，在萬眾期待中登場的漫改劇《狐妖小紅娘·月紅篇》，則是從首播40萬人在線，下滑到后來的六七萬人在線。哪怕是當紅流量聯手，也不保證能討市場歡心。

《顏心記》《永安夢》《四海重明》《長樂曲》這幾部由當紅明星主演的古偶劇，同樣是滿懷期待開始，悄無聲息播完。

《與鳳行》和《長相思（第二季）》有了趙麗穎、楊紫的超強號召力，驚險完成KPI，但后者豆瓣評分相較第一部還是下滑嚴重。

究其原因，這些古偶劇擅長的三板斧對于市場來說已經不再稀奇。

微短劇《全資進組（第二季）》就吐槽過統一模式的“仙俠八股文”：三界第一美男、角色逐漸黑化的BE美學、轉世成婚大團圓、戲齡十年的桃花林等等，都讓觀眾食之無味。

這也導致，古偶劇押寶到明日之星的可能性變得越來越低。

如果說網絡IP劇由于同質化嚴重、缺乏創新力而造成了播出時雷聲大、雨點小，那么《大唐狄公案》《金庸武俠世界·鐵血丹心》這兩部改編自國外漢學經典和金庸IP的古裝劇，也同樣沒帶給觀眾驚喜，豆瓣評分也在6分左右徘徊。

古裝懸疑和武俠劇的活力近兩年重新被喚起，但不是所有作品都能跟上時代的腳步。

反倒是一些非S級古偶劇躍入觀眾視線，如《墨雨云間》《花間令》就用開頭兩集的強反轉、快節奏和微恐感帶動了第一波熱度。

并且，女主的逆襲、草根屬性也頗受當下古偶觀眾的歡迎，即便是后續劇情沒那么經得起推敲，但一旦人設與立場統一了，與觀眾的默契也就達成了。

《惜花芷》與《柳舟記》不是一鳴驚人的類型，但好在播出期間熱度與口碑都呈緩步上升趨勢，現實主義拍攝手法+女性經商+感情戲文火慢燉的搭配，緩解了觀眾對于工業糖精的逆反，激發了更多的延展解讀空間，也算是一種適應當下市場變化的創作路徑。

總之，劇集對愛情的浪漫主義想象似乎已經窮盡，古偶劇重倉帶來了暑期檔的類型單調，以及虧損面的明顯擴大。古偶劇想要重回巔峰，就不得不變了。

都市劇嬗變：從造夢到落地

在流媒體平臺崛起之前的電視臺時代，都市情感劇曾經是當之無愧的收視王者和話題中心。

從1.0階段的《蝸居》《奮斗》到2.0階段的《虎媽貓爸》《辣媽正傳》《我的前半生》，無論主角的情感歷程是怎樣的跌宕起伏，相關情節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都還是離不開時裝、愛情、友情、事業這幾大重要元素。

總的來說，曾經的都市情感劇是以現實題材為基底，情節走向要么昂揚向上，要么充滿夢幻。

但近幾年的情況則大相徑庭，都市劇似乎只要不與家庭、育兒緊密相關，就容易被定位為“懸浮”“不接地氣”。能夠憑借過硬的劇情和炸裂的話題突圍者是極少數，上一部都市情感爆劇《三十而已》距今已有四年。

而這期間，多少都市情感劇、都市職場劇、女性群像劇都想復制《三十而已》的風光，但無一成功。

正午陽光也是類似的情況，自從連續出品了《歡樂頌》《都挺好》之后，也經歷了幾部不溫不火的都市劇。但近期剛結局的《凡人歌》播出以來討論度居高不下，讓曾經的“國劇門臉”影響力回升。

其中，少不了如王驍、殷桃這樣時下熱門的實力派演員，以及張哲華、章若楠這樣觀眾緣絕佳的新銳演員的加盟，但仔細剖析，《凡人歌》的高熱度也是踩中了當下話題風口，即“中產墜落”的大主題。

而今年，同樣的主題還有電視劇《時光正好》和電影《逆行人生》，這兩部戲都涉及中產夫妻失業后，面臨生存危機而選擇從事下沉行業的情節。

《時光正好》中的“好丈夫”李臨（保劍鋒 飾）無奈之下去送快遞；《凡人歌》中曾經的富太太沈琳（殷桃 飾）硬著頭皮去當月嫂、賣鹵貨；《逆行人生》中的夫妻倆更慘，一個送外賣，一個做兼職按摩師，連生日都不能正常過，只能在夜里吃著摔爛的蛋糕相互打氣……

他們都曾經是寫字樓中衣著光鮮、職位體面、領著高薪的高級白領，他們也并非停滯不前，不夠努力，靠吃老本過活。

作為努力奮斗到極致的典型，《凡人歌》中北大高材生那雋（張哲華 飾）就因為過度加班、熬夜導致身體透支而患上了驚恐癥。

《逆行人生》中的高志壘（徐崢 飾）在離職之前，也曾經是被樹立為標桿的“中年卷王”一枚。

然而，他們的努力在35歲+這道坎面前卻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而這樣的劇情設定，一方面是主創根據當下的現實情況所創作，另一方面，也與觀眾的潛在訴求相關。

比如，當下的Z世代觀眾更推崇現實主義，他們底色悲觀且保守，基調高昂的中產劇在他們看來遙不可及，已經無法給注定平凡的下沉一代造夢。

他們愛看自嘲窮、丑、無能的脫口秀，喜歡的是放松解壓的回鄉劇和懷舊、溫情的年代劇。

同時，他們理智、清醒地拒絕著純粹的浪漫。

當愛情走向現實，人們會發現王子注定變青蛙、霸總的本質是渣男。就連《玫瑰的故事》中的大美女黃亦枚（劉亦菲 飾）也不敢有戀愛腦，最終是孑然一身的開放式結局。

就更不用提《我的人間煙火》里富家千金許沁（王楚然 飾）膽敢忤逆養母，一心撲向脾氣暴躁的窮小子，這樣的“任性”只會遭遇觀眾心照不宣的群起而攻之，所謂“向下的自由不是自由”。

但是如果人物和情節夠“慘”、夠“普”，或許能抵達真實，增加觀眾的接納度。

《春色寄情人》中從上海回鄉的殘疾女主遇上了遺體整容師男主，兩人再續前緣，一拍即合，誰也別嫌棄誰，這樣“落魄的浪漫”可以有。

《時光代理人》不搞情感搞奇幻，平凡小人物擁有特異功能，整頓職場，這樣“中二的英雄主義”也可以有。

而相比撲朔迷離的愛情，“代際關系”依然是都市情感劇的熱門命題。

六年前，《都挺好》關注重男輕女觀念給女性帶來的成長困境。今年的《承歡記》《煙火人家》《小日子》則集體反其道而行，都聚焦“媽寶女”與母親之間病態的緊密連接，從而帶來的一系列年輕人獨立難的問題。

市場環境、經濟環境的變化，觀眾審美和需求的迭代，都催促著都市劇正在經歷著“從造夢到落地”的震動和蛻變。

前些年“重男輕女”的議題和“中產生活”的示范，不僅有普遍的現實基底，也承載著人們改變世界的希望。如今的“中產墜落”和“代際糾纏”，便于獲取共情，實屬無解的難題。

爆款總是與希望相連的，都市情感劇所能提供的光亮和牽引力在哪里？

“架空+寫實”成頭部劇新配方

隨著近幾年網絡劇開始積極挖掘各類新興題材，小眾、個性化題材逐一破土而出，再以各種形式破圈、傳播，正在悄然改變著劇集市場的格局。

截至今年第三季，熱播劇集的創作規律呈現出以下這些變化。

第一，是時代、地理背景架空與寫實風格相結合。

最為典型的是今年的古裝第一爆劇《慶余年（第二季）》。它延續了第一部的架空朝代和穿越男主視角，給觀眾以強代入感和沉浸感。

與此同時，劇集的朝堂和權謀線縱橫交織的創作手法偏向于現實主義，使得《慶余年（第二季）》在天馬行空的男頻文的基礎上，又多了一重歷史劇的厚重感和武俠劇的寫意氣質，是古裝劇中劃時代的作品。

冒險題材的《邊水往事》在9月連續兩周成為網絡熱度榜的TOP1，也不走尋常路。

劇集架空了地理背景，于潮濕、神秘的西雙版納取景，拍出了東南亞的地域特征和邊緣人物粗糲、暴力的生存環境，將現實之殘酷、人性之善惡刻畫得尤為貼地、生動，新鮮感十足。

如同監制曹保平所言：這部劇創造了“一個你不知道但又不覺得虛假的世界”。

第二，金融職場劇的創作取得了明顯的進步。

職場劇一向是難啃的“硬骨頭”，但并不是沒有突圍者出現。以金融行業為背景的《城中之城》和聚焦銀行人的《前途無量》，都是由沖勁兒十足的男主串聯起行業眾生相，兩部劇對于行業內幕的梳理、大佬間的博弈、專業的比拼和年輕人的職場整頓都有涉及。

就連諜戰劇《追風者》，也因為加入了可信的民國金融事件和職場進階之旅，而顯得氣韻非凡。

該類別雖然挑戰者不多，但初見規模，適合專愛看“門道”的觀眾。

第三，劇集和文旅的結合有了新的爆款案例。

《我的阿勒泰》在一眾回鄉劇中較為出挑，除了夠舒緩、夠松弛以外，很重要的原因還在于新疆阿勒泰的風光更具特殊性，而劇集的拍攝也較為注重還原散文氣質，這種內外的統一也進一步加強了劇集的“帶貨能力”，最終帶動新疆文旅的爆火。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這幾乎就是劇集行業當下的寫照。但上述成功案例還是指明了可行的方向：用虛來規避口舌是非，用實來觀照世界，撼動人心。虛實之間，妙諦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