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自有顏如玉。”很喜歡這句話。
這三天的時間,一直在統計那些心愛的、帶有美好記憶的書籍——《紅樓夢》。我其實早就想統計了,但一直沒有信心,想等朋友蔣艷云回來后,請蔣艷云幫我統計,因為兩個人比較快。但是蔣艷云在太原大學畢業后,在那兒定居了,現在非常忙,很少回來了。
至于讓母親幫忙,又怕母親訓我:“又下這些無用功干嗎!就不能把時間用來好好讀書!”
這時想到“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只好下定決心自己統計了,說干就干,坐著輪椅,艱難地把書柜第一層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系列先拿了出來,用了半個小時才輸入電腦里,接著第二層、第三層以及旁邊的第二層——我發現整整四層都是《紅樓夢》!
把這些書從書柜里依次拿出來細心地翻開,邊看書的出版日期邊統計,看著看著高興地笑了出來,因為看日期都是很老的書了,絕版書一點兒都不夸張!可能得去國家圖書館才能找見這些書,我突然有一種“富可敵國”的小喜悅。
這時想到林清玄先生寫的《小千世界》里的一段話:“安迪臺風來訪那一夜,我在朋友家聊天到深夜才回到家里,沒想到我的書房里竟進了水,那些夾雜著殘破樹葉的污水足足有半尺高,我書架最下層的書在一夜之間全部泡湯。一看到搶救不及,心里緊緊地冒上來一陣糾結的刺痛,馬上想到一位長輩,遠在加州的許芥昱教授,他的居處淹水,妻兒全跑出了屋外,他為了搶救地下室的書籍資料,遲遲不出,直到兒子在大門口一再催促,他才從屋里走來,就在這時,他連人帶房子及剛搶救的書籍資料一起被沖下山去,尸體被發現在數十英里外的郊野。但是我后來一想,假如許芥昱逃出了屋外,眼見自己的數十年心血、自己最鐘愛的書房被洪水沖走,那么他的心情又是何等的哀傷呢?這樣想時也就稍微能釋然了。”
我非常理解許芥昱教授,自己心愛的書被淹了,當然得第一時間沖進去搶救啊!書是自己的“最好的朋友”,如果“最好的朋友”都沒了,自己還活個什么勁兒?用“為朋友兩肋插刀”這句話形容對書的尊敬和愛護真不為過。這時大家可能會說我和許芥昱教授一樣“傻”!我承認自己“傻”,但我想說的是,如果一輩子的“財富”都守護不住的話,還能茍活于世?這是有些人所理解不了的。
當整理到《劉心武揭秘〈紅樓夢〉》時,就想起和姥爺一起看《百家講壇》的場景了。2005年《百家講壇》隆重推出《劉心武揭秘〈紅樓夢〉》后,每天中午12 : 45首播,我就和姥爺每集不落地看,有時候到了周末,母親帶我上街,中午看不上《百家講壇》,我就熬夜到00 : 10看重播。這時母親已經非常困了,只好把我抱到客廳的沙發上,給我蓋上被子,讓我自己靜靜地看,她回到臥室休息,看完重播后,母親又起來把我抱回臥室里。
等到劉心武先生出書后,我又是“第一個”急著去各個書店買書的人,買回來再仔細地看。不僅是劉心武先生的,還有很多紅學教授的著作我都傾囊買回來與姥爺一起分享。
2006年,我12歲,母親帶我去北京博愛醫院,咨詢我康復的事情,醫生說希望不大,康復很漫長。母親聽完沉默很久,又迅速轉為笑臉說:“咱們去西單圖書大廈吧?”我聽完知道這是母親在寬我的心,但也很開心,母親推著我,打上出租車到了西單圖書大廈。
我一進西單圖書大廈就傻眼了,心里想北京就是北京!書店真大,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書店——而且還有電梯!第一次見,母親扶著我上了電梯,那時候還沒有直梯,輪椅沒法上去。到了第二層,直接找到紅樓夢專柜,一看到這些擺在我面前的書,我瘋了一樣拿起來就裝進籃子里,當初還不知道啥出版社好,就是看見有關紅樓夢的書都買,現在看來是“撿大漏了”,這些出版社的書已經不出版了。
選好以后付了款,以郵寄方式寄到家,那時候郵寄費很貴,快遞還沒有普及,母親既要照顧我,又要扛那么重的書,平日里省吃儉用的母親也只有狠狠心,以郵寄的方式把書寄回去。也就是這時候我計劃收藏關于紅樓夢的各種書籍的想法萌芽了,以后不管去哪兒,都要先去書店或者是舊書攤遛一圈看看有沒有我需要的《紅樓夢》,如果找到了那自然是非常幸運的,即便沒有我需要的書,整個逛書店的過程那也是相當享受。現在看著這些書,都能回憶起當時買書的情景,以及買回來和姥爺分享的點點滴滴,溫馨的畫面,至今記憶猶新!
又整理到《〈紅樓夢〉詩詞注解》,眼前便浮現出姥爺當時把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自己珍藏的《〈紅樓夢〉詩詞注解》送給了我的場景,這也是一本很老的書,不僅有收藏價值,更有我對姥爺的懷念。
2016年,姥姥獨自帶著我在北京康復,那時的夏天北京很熱,從博愛醫院出來后看見門口有擺的書攤,我讓姥姥推著我過去看看,我過去一眼就看見《紅樓夢新補》,作者張之,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12月出版的,我在輪椅上激動地叫了出來,迫不及待地讓姥姥買下來,我拿著書咬了下手指,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我又一次“撿大漏”了!
現在各個出版社出版的《紅樓夢》印刷得越來越好。尤其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紅樓夢》,裝訂非常精美。
2014年,聽說金俊俊、何玄鶴整理出版的《癸酉本石頭記》后28回,在九州出版社出版了,我幸運地通過紅樓夢QQ群買到了這本書。該書由何莉莉的祖母收藏,其祖父在山西戰場上當軍醫,祖母是隨行護士,該本是當時一名傷員交給其祖母的,癸酉本一共12冊,每冊9回,共108回。封面題為“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
這是我姥爺期待已久的寶貝啊!姥爺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可是如今我再也無法把這種“爆炸性”的快樂與姥爺一起分享了。轉眼間姥爺已經離開十年了!十年改變了很多的事情,唯一沒變的是我與《紅樓夢》的情緣,唯一割舍不掉的是對姥爺的懷念。
愿余生數十年能夢圓紅樓。
當與姥爺再相見時,再續紅樓緣。
借書
正準備出門鍛煉,門鈴響了。
原來是一位遠房姑姑帶著一雙兒女來了。姥姥要陪客人說話,不能帶我下樓,我只好重返書房繼續看書。
姑姑的女兒,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我應該叫小妹,以前未曾謀面。小妹跟著坐輪椅的我,一進書房,就被房間內的整墻書驚呆了。
我酷愛曹雪芹的小說《紅樓夢》,收集了《紅樓夢》多種版本,包括難得一見的孤本。小妹也喜歡《紅樓夢》,隨手拿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版的《紅樓夢》,認真地看了起來。我沒有打擾她,繼續看中華書局出版的樊樹志《重寫晚明史》系列著作。
大約一炷香工夫,我母親回來了,與姑姑邊拉家常,邊準備晚飯。姑姑說已經吃過晚飯了,要帶著一雙兒女下去乘涼。臨走時,小妹面帶渴望的表情,輕聲問我:“哥,你可以把這本《紅樓夢》借給我看嗎?”我當然搖著頭,讓母親表達我的意思:“除了《紅樓夢》,借什么書都可以。”
我母親打圓場說:“兒子,你這么多《紅樓夢》,借一本給妹妹看怎么了?妹妹也是喜歡《紅樓夢》,你們是一個道上兒的人。”母親看著我,期待我點頭同意,我猛烈地繼續搖著頭,發自內心不愿意將心愛的書借出去,尤其是小妹年紀這么小,她怎能保護好我珍愛的《紅樓夢》啊,我急得:“啊……啊……啊”叫了幾聲,瘋狂地繼續搖頭擺手。
母親安撫著我的頭:“妹妹肯定會愛惜書的,看完就還給你了。”我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小妹看出我的不情愿后,慢慢地放下《紅樓夢》,挑了一本《白話資治通鑒》。
姑姑走后,母親狠狠地批評我:“你咋這么小氣?既然是喜歡書的人必定會愛惜書的,看完就還給你了,你怎么能這樣?你這種行為很不好!好書就要分享大家看,更何況她還是你小妹。”
我比畫著手勢反駁:“這不是小氣,不借書不等于小氣,該拒絕時就應拒絕!”
我馬上拿出余秋雨先生的《藏書憂》,指給母親看:“三年前我去一位朋友家,見他書架上一套《閱微草堂筆記》,十分眼熟,取下一看,正是我的書,忘了是什么時候被他借去的。朋友見我看得入神,爽朗地說你要看就借去吧,我沒什么用。這位朋友是位極其豁達、大方的人,平生絕無占他人便宜的嫌疑,他顯然是忘了。那天在場友人不少,包括他的妻子、兒女,我怕他尷尬,就笑了一下,把書放回書架。我很想拿回我的書,又礙于朋友在親人面前失去面子,就這樣,我珍愛的書即便不舍,也沒能拿回,這次事件后,我就不再將我喜歡的書借給別人了。”
記得不久前,《中華辭賦》編輯部有位老師,曾向我語重心長地講述了一個自己被借書的事情:這位老師的父親于20世紀30年代,在舊書攤上淘了線裝版《石頭記》,是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刊印的,里面還有一張大觀園圖。對于這位老師來講,這本書不僅是優秀文化的傳承,更是父親留給自己的念想。但可惜的是被朋友借走后弄丟了。這位老師也曾為失去此書心痛好長時間,至今仍未釋懷。
“現在輪到我了,我怕我摯愛的書籍被借后不能再與我團聚,怕借書之人無論何種原因弄丟了讓我如受喪子之痛。我要保護好我的書,那是我的命!”我邊跟母親說,邊撫摸著我的書,我的摯愛。
是的,我竟然不能容忍別人借我的書,這也許是我的“嗜書病”吧,還望借書的親朋好友見諒,理解我熱愛書的偏執。
作者簡介:趙秋凱,山西晉城人,肢體一級殘疾。中華詩詞學會、中華辭賦社、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紅學愛好者。在《中華詩詞》《中華辭賦》《詩詞中國》《遼河》《山西日報》等報刊發表作品多篇。出版《秋韻詩詞集》《秋韻小說集》《相顧無言》等詩集小說四部。2022年榮獲首屆“仁美詩詞之星”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