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晉有個“謝家”,那是留存在詩詞“舊時王謝堂前燕”中的頂奢之家;那是曾與瑯琊王氏、潁川庾氏、龍亢桓氏一起壟斷國家權力的超級門閥世家。就是這樣的豪門,在咸康年間,迎來了一個能為家族添彩的富貴花——謝道韞。
可以說,謝道韞從一出生,就拿了一手“天選之女”的王炸牌,站在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地,又擁有過人的才情,著實讓人羨慕。
幼年時,她和家中的其他兄弟一起隨叔叔謝安學習。謝家一向以詩書傳家,叔叔又是一朝宰相,才德兼備。謝道韞自幼接受精英教育,加之才思敏捷,天資聰穎過人,在早年,就迎來了屬于自己的燦爛。

那一年,漫天雪花紛飛,飄飄揚揚,落得乾坤一色白。叔叔謝安來了興致,召集家中小輩,即興來了場小考,問:“白雪紛紛何所似?”中等生堂兄謝朗脫口就答:“撒鹽空中差可擬。”雖然,外觀和形態都相符,卻太俗套,毫無詩情畫意。反觀優等生謝道韞,她悠悠然看著雪花飛舞,似點點楊花,又似片片鵝毛,那樣輕柔靈動,一絲情懷涌上心頭,不緊不慢地說:“未若柳絮因風起。”僅僅七個字,卻最大程度描繪了雪的輕柔與靜美,堪稱標準答案。謝道韞一舉奪得此次考試的頭籌,這個巧妙的比喻在后世也時常被人津津樂道。她因此被稱為詠絮才女,也因此創造了一個成語“詠絮之才”。我們要表揚一個女子有文學才情就會用到這個成語。
謝道韞的童年是那樣的幸福無憂,與玩伴兒一起讀書,一起辯論,閑時在院中賞春花,在荷塘搖船摘蓮子。那時的她天真爛漫,心中無一事,滿心皆快樂。
告別無憂無慮的童年,跨進少年門檻的謝道韞已出落得亭亭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疼愛侄女的謝安要為侄女挑選個好兒郎,挑遍整個東晉,謝安看中了能與謝家共分天下的王家。在書法大家王羲之的一眾兒子里,謝安看中了王凝之,他是王羲之的次子,內斂持重,草書和隸書也頗得父親的真傳,又有官職傍身,老實的個性得到了謝安的認可,正是金龜婿的最佳人選。
謝道韞本以為那人會是她的良人,也曾幻想能和丈夫濃情蜜意,舉案齊眉。沒想到,那人卻太過平庸,他們無法進行思想交流。對才情過人的謝道韞來說,王凝之大概只有書法能拿得出手。可這樣一個名門之后竟然沉迷尋仙問道,整日神神叨叨的,他可真是芝蘭玉樹的王、謝兩家中的“一條大咸魚”。
然而失意的謝36711a0f72c731355be18103d3c90b37f749e926f6954c51c552dd2da186a5b8道韞并沒有沉溺在婚姻的不幸中,沒有在深宅里怨嘆。她依舊自信豁達,很fa91cca670b92af8af3b0654518277d8bdf9a676827d737cc67a6c538586a02c快她就在深宅中迎來了新的輝煌。
魏晉時期盛行與人談玄論道,上可談天地玄奇,下可講古今趣聞。謝道韞自幼與家中兄弟辯論,是談玄的一把好手。在無聊的婚后生活里,也時常旁聽家中子弟與人辯論。有一次,小叔子和客人辯論玄理,卻因太過年少,才學尚淺,在賓客的團團包圍中連連落敗。謝道韞在屋里聽得滿心焦急,想為小叔子解圍。于是,她令人掛上青紗帳,又請客人至縵前辯論玄理。她沿用小叔子王獻之的思路與賓客繼續辯論,任憑賓客步步緊逼,她依舊從容不迫,引經據典,一一反駁。最后,賓客們連連擦汗,再也無話可說,輸得心服口服。
一場酣暢淋漓的辯論,既維護了小叔子的臉面,也展現了謝道韞的才情,讓謝道韞名聲大噪。她那鎮定自若、神情散朗、沉著冷靜的樣子,頗有林下之風。她用自己的才情在東晉的洪流中,開辟了一片天地,并涂上了一抹專屬于自己的“女兒紅”。
王凝之外派到會稽做市長,謝道韞就和丈夫一起去了會稽。那時正值叛軍肆虐,全國都不太平。謝道韞平靜的生活很快也被打破了。叛軍頭領孫恩、盧循很快就攻到了會稽的周邊,兵指會稽。兵臨城下,會稽市長王凝之并沒有采取任何積極措施,不僅不組織軍隊抗敵,反而無動于衷,一味祈求天官賜福,堅信會有神佛保佑,會稽一定會平安無事。面對謝道韞的多次勸說,他置之不理,反而說他早已請來十萬天兵天將,區區凡人還不是輕松拿下。
看著瘋癲的丈夫,謝道韞心知沒必要再勸,她轉而召集府上一眾仆從,讓所有人都拿起兵器,操練兵法。因為謝道韞清楚地知道,能解決這場災禍的只有手上的刀劍,能拯救他們的只有自己。即使可能是螳臂當車,她也不會在未嘗試時就輕易服輸。
由于沒有任何御敵措施,會稽很快被攻陷。那一日,沒有十萬天兵天將,只有面目可憎的叛軍,他們的鐵蹄踏碎了東晉的詩酒風流。王凝之和四個兒子都被殺害了。謝道韞痛失親人,悲痛欲絕,卻仍強忍熱淚,緊咬牙關,抱起僅存的3歲小外孫劉濤,拿起長劍,帶著家中仆人,奮起抗敵,想乘亂突圍出城。深閨從沒有磨滅謝道韞的傲骨,反而醞釀出更加澎湃不屈的意志,讓她更加堅強。那時的她不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了,而是一名戰士,一心想著,不能服輸,要為親人報仇,一路沖殺,但終還是因寡不敵眾被俘。
面對強敵,謝道韞沒有屈服。在叛軍要向小外孫動手時,她挺身而出,毫無懼色,沖叛軍大喊:“事在王門,何關他族!必其如此,寧先見殺。”叛軍被謝道韞的剛烈所折服,贊其烈骨錚錚,最終,赦免其他人,也將謝道韞和她的外孫送回了會稽。
一場叛亂,讓謝道韞失去了眾多親友。她回到了會稽,只想安穩度日。她投身詩歌世界,在曼妙的想象中,揮灑自己的才情,她寫了著名的詩歌《擬嵇中散詠松詩》 :
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愿想游下憩,瞻彼萬仞條。
騰躍未能升,頓足俟王喬。
時哉不我與,大運所飄搖。
詩歌展現了她的風骨與氣度,也伴她度過了有點落寞的晚年。落寞的晚年不凄清,她會在興起時于林間舞劍,也會與慕名而來的學子掛縵對談。
謝道韞這一生,活得灑脫,活得勇敢,活得精彩。從年少時,因一場“如絮大雪”,名動東晉,又在一場又一場大雪中,不斷突破自己,迎來一次又一次的精彩。她堅韌,秉持自己的操守,不被挫折打敗,不被深深的庭院束縛,不被任何人定義,也不給自己設限制。她就是一片最輕盈、自在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