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工筆人物畫色彩的意象表達

摘 要：工筆人物畫是反映特定歷史時期文化與社會生活的重要載體，是我國優秀傳統藝術中一種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藝術形式。現如今，工筆人物畫中色彩的呈現方式迸發出別樣活力，愈加豐富。當代創作者必須從傳統“隨類賦彩”的桎梏中解放出來，重新明確“色彩”與“意象”的關系，賦予作品本時代人文特色。本文從傳統與當代工筆人物畫色彩意象之間的淵源展開，探討工筆人物畫中色彩意象的內涵、分析當代工筆人物畫中色彩的意象表現形式。

關鍵詞：工筆人物畫；色彩；意象表達

“意象”是人類意識活動的產物，是藝術家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對客觀事物產生的主觀認識與表達。謝赫在“六法”論中提到的“氣韻生動”，是指生命的運動和表現都源自“氣”，“氣”是一種多形多變、神秘莫測的存在，而自然則是在生命不斷運動和表現中存在的。[1]藝術創作者將象征意味與荒誕性趣味賦予藝術作品，使之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這便是“意象表達”。繪畫中講求借物抒情，在“象”中寄寓“意”，強調通過具體形象來寄托藝術創作者的主觀情感或特殊寓意。在繪畫過程中進行意象表達無須拘泥于環境色和光源色的影響，不受事物本身色彩的限制，而是直接呈現出內心的感受，體現出作品的神采韻味。

一、傳統與當代工筆人物畫中色彩意象的淵源

（一）中國畫色彩發展脈絡

通過追溯中國畫色彩的發展史，我們可以窺探傳統與當代工筆人物畫色彩意象的淵源。唐宋時期，畫家為了讓畫面顏色輕透而富有變化，開始用分染進行運色，其設色無比斑斕，絢麗隆重，反映了唐宋時期的繁華盛況。這種用色方式的盛行不僅是畫家面對盛世的借景抒情，同時也是統治階級滿足社會需要的表現。元朝，《道德經》里講“五色令人目盲”，令很多文人畫家相信多樣的色彩意味著不容易深刻地了解萬事萬物的本質。于是，文人士大夫開始忽略明艷色彩，而是多用墨色表達。由此，文人畫逐漸興盛，講求以高尚氣節為上，突顯“文人雅趣”。文人畫家的視角下，墨色也是萬變之色，文人畫家講“墨分五色”，即“焦、濃、重、淡、清”，一樣能夠依靠不同的墨色抒發情感表達韻味。由此可見，當時占據畫壇重要地位的文人畫，畫家為作品賦色的依據也來源于畫家自己的內心，正是隨心中之“意”。談到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傳統繪畫中畫家也并非簡單地“隨類賦彩”。在傳統繪畫色彩的發展歷程中，用色方式從唐宋時期力求濃艷斑斕，到元朝時對墨色產生“墨分五色”的理念解釋，畫家已然對色彩使用產生了獨特的思考。中國畫的色彩發展脈絡展現出以意蘊情感賦彩的雛形，為當代工筆畫家進行“隨意賦彩”色彩的意象表達打下了基礎。

（二）當代工筆人物畫是對傳統工筆人物畫的發展

傳統工筆人物畫依照“五色觀”進行賦色，即“青、黃、赤、白、黑”，是古人根據生活經驗總結出的賦色方式。“五色觀”是古代畫家個人思想情感在色彩上的鋪示，古人以提煉和概括的方式將色彩融合現實象征意義，通過不同的顏色使觀者產生不同的聯想，從而使客觀事物與色彩表意相對應。這樣的色彩使用方式一方面對客觀事物的原本特征進行了展現，概括了事物的本色，另一方面也實現了古代畫家的自我表意。

當代工筆人物畫在隨“意”賦色時講求將作者主觀的情感意蘊應用于不同環境中，用色時畫家主觀觀念大于事物客觀屬性，無論是熱情張揚還是安靜含蓄，都是畫家的觀念使然，如此使得畫作主觀性更強。這種方式并不是完全摒棄掉過去根據客觀事物屬性用色的方式，而是當代畫家對傳統工筆人物畫設色方式的一種繼承和沿襲。傳統工筆人物畫無疑是當代工筆人物畫進步的根基，新的用色方式同樣依據過去的“隨類賦彩”。當代工筆人物畫的色彩意象隨著藝術家的主觀思維而變化，色彩的隨“意”性越是超越客觀物質，越是使得畫面色彩效果更具有表意性。因此，雖然有時也會出現一類顏色或者相同的配色方式被固定地用來展現某種特定的情感，但不同藝術家對同一客觀形象的認識也往往會生發出不同的色彩語言。

古代文人畫家認為顏色多樣斑斕不如水墨的典雅淡薄之姿，認為水墨更適合用來表現主觀精神或者意象的世界。過去的工筆人物畫的設色方式受時代的桎梏，又受顏色類別所困，使畫家不能充分表達情感與感受，而當代工筆畫家在顏色類別方面和用色彩傳達意蘊的方面均不受限制，當代工筆人物畫的色彩意象表達應當在時代的進步下向著發展性的路途上轉變。

二、工筆人物畫中色彩與意象的內涵

色彩之所以被藝術家和觀賞者稱作繪畫藝術的靈魂，是因為繪畫中的活力和情感通常是通過色彩來建構和表達的。色彩的可貴之處在于和諧，其力量可以替代語言來表達情感并激發觀者內心的共鳴。與此同時，色彩也是觀者能夠從畫中直接感知的元素。在繪畫中色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繪畫作品給人眼前一亮的關鍵就在于顏色所帶來的表現力，有開篇即震撼人心之意，同時也有著充沛的感染力。藝術家的作品一般通過對色彩的使用來展現自身特點，傳達時代之審美。將畫面中的色彩進行分布穿插，置于紙上，多樣的技法為藝術家提供了豐富的表達方式，來引導觀看畫作的人自心底產生與畫作相合的默契。獨特的色彩表達所表現出的震撼與感動，是對觀者的最大尊重，也是藝術創作者能給予觀者的最佳體驗。

當代工筆人物畫也是同樣的，色彩是畫家把握觀者共鳴的有力武器。色彩之妙在于通過視覺體驗和情感傳遞撥動人們的心弦，其本身就具有無窮的魅力和故事性。能否選擇合適的顏色賦予畫面中的物象，是令物象在色彩上帶有自身個性的重要因素。[2]畫家的技藝往往決定著色彩的使用是否能精確地傳達出作者想表達的意境，為了使觀者的感受也隨之而動，畫家可以應用不同的色彩讓相同題材的畫作散發出不同的氣息，使用不同風格的顏色，畫作傳達的情感與氛圍也會大相徑庭。在畫作中嘗試明艷高調的顏色可能會使畫中人物庸俗不堪，但若搭配得當，鮮明的顏色也能使人物顯得雍容華貴、斑斕絢麗，同樣地，對素雅的顏色進行合理的運用能夠展現出作品的純凈和優雅。以《夏夜》為例，這幅作品以簡單的顏色為主，將水墨和花青作為呈現形式將瑤寨夏季夜晚的靜謐氛圍進行渲染（見圖1）。

而“意象觀”這一概念源遠流長，是從歷代經典的人物畫作品中提煉而來的。東晉時期繪畫講求“以形寫神”，南朝時提出了“六法論”，而唐代則提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同樣都是指一種藝術境界：畫家應當向大自然學習，之后在創作過程中通過主觀創作表現出客觀存在的美。最廣義上的“天人合一”是指主體與客體兩者相融，在此過程中保持根本的相合，消除一切明顯的沖突，以此達到個人與自然合一的狀態。

色彩的意象表達并非不加思考地復制自然界的客觀色卻不加以處理，而是根據畫面的造型和畫家想表達的“意”進行合理安排。因此，無論技法多么高超，最終的目的都是使畫作能夠表達出作者心中的意象，讓畫作呈現出動人的效果。中國工筆人物畫的色彩意象表達中，每幅畫都有其獨特的色彩語言，對創作者來說，色彩是寄托情感的媒介；對觀者來說，色彩則是解讀情感的鑰匙。

三、當代工筆人物畫中色彩的意象表達內容

（一）構圖意象

當代工筆人物畫區別于傳統繪畫中形散神聚的“散點透視”，出現了平行透視、成角透視，呈現出多元的樣式。[3]色彩構圖，也稱為色彩構成，指色彩在畫面中的分布格局。在畫面中，色彩作為重要元素不僅要重視基本的空間感的呈現，還要注意相互呼應，注意協調性和整體性。工筆人物畫明暗、強弱的比較，色彩的層次和積淀，皆會為觀者帶來別樣的感受和體驗。通過對色彩的合理布局，可以打破畫布中的靜默，傳達出超越顏色本身的韻味和節奏層次。

如《暖月亮》這幅畫構圖充實飽滿，設色夸張，有著極強的主觀性和色彩表現力，其人物形象鮮明立體，富有生命氣息，在虛實和遠近的關系處理上相得益彰。畫家組合色環上的鄰近的藍色與紫色，再加入互補的紅色拉開鮮明對比，色彩構圖十分和諧。色彩在畫面中的錯落將我們引入靜謐而蕭瑟的藍色夜晚，表現出這幅作品獨特的意境，形成了既寫實又夢幻的意象。其營造出帶有生活氣息而又超越現實的浪漫圖式，展現出畫家對色彩意象的表達。

（二）造型意象

通過色彩的造型表現“意象”，也是色彩意象表達的常用展現形式。大眾在現實中將色彩作為認識客觀事物形態的標志，其優先記憶方式是將其視覺顏色和客觀事物的特性相關聯，就像海的蔚藍、春葉的翠綠、云朵的潔白。色彩是描繪客觀事物的過程中畫家所能運用的最本質的東西，在考慮色彩給觀者帶來的感受的同時，不能忽視色彩對客觀事物的直觀塑造。色彩在繪畫中常用點、線、面來表現造型上的結構和功能，并通過明度、純度、冷暖的對比來表現物體的透視、結構與質感。

例如作品《潮》，這幅作品體現了色彩意象中的造型特點，鮮明展現出了畫家的個人情感，在其中也融入了當代審美。畫家在色彩造型中融入了意象氣韻，通過色彩切斷畫面，采取平面構成的各種特性重新組合畫面中的各種人物造型，將立體的三維空間拉扯成二維，以錯落的結構和空間位置的變化引發了人們的審美共鳴。

（三）情感意象

南朝時期提出的中國畫“六法”中的“隨類賦彩”，指出通過色彩表達客觀事物的一般特性，概括了中國畫用色的基本原則。而畫家應當認識到色彩是一種大眾化的語言，能夠直觀生動地體現作品中人物的情感和感受，其象征意義和精神內涵能夠賦予藝術作品真正的活力。[4]以塑造形象、展示主體、渲染藝術效果為目標，不能僅僅用客觀描繪，還可以運用色彩進行主觀處理。在色彩語言細致準確地體現現實事物的同時，也表現了主觀意象的精神趣味和情感內涵。繪畫的底層內涵與真實意蘊往往不懸浮在表層色彩所描畫的視覺美上，而是暗蘊著更深層次的感情和人文底色。畫家要想將情感的厚重呈現于紙上，需要以色彩為基，這是當代工筆人物畫情感意象帶給我們的深厚之感。

《春風習習》于1991年在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展出，該作品一經亮相，立即吸引了大眾的眼球。畫面以青綠色為主色調，描繪了姑嫂二人跪坐在草地上的情景。畫家用筆觸承載情感，兩位女性佩戴的頭巾和穿著的無袖套裙展示了她們勞動婦女的身份，畫面傳遞出她們的勤勞和簡樸。徐啟雄先生對蘇州農村美麗女子的細致描繪，借助色彩的情感意象使人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到當時當刻的美妙氛圍[5]。

（四）審美意象

色彩意象表達是工筆人物畫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質，傳統工筆人物畫發展到當代工筆人物畫的過程中，線和色彩的運用也產生了相應的變化，在中國工筆人物畫中以色彩提升觀賞價值的重要特性愈發顯現。線與色精妙生動地結合，掙脫了過去線條對色彩的束縛，從原本的生硬轉換到質樸，再到充滿意趣，直至當代畫家通過色彩審美意象的運用進行暢快的自我表達，色彩語言融合所帶來的欣賞價值愈發彰顯，過去含蓄的色彩展現形式也轉變為更有視覺沖擊性的色彩呈現。當代人物工筆畫家筆下的色彩運用，在色相、明度和純度之間形成比較，不同的用色嘗試不但能夠體現畫家自身的審美，也能反映各個時代與地區的對美的認識。正如中國的民間美術，其裝飾效果極強，色彩鮮艷絢麗，展現了濃濃的節日之喜，畫作中往往通過色相的對比，強烈的視覺效果迎合節日氣氛。老百姓特有的審美情趣使得民間藝術的感染力得到充分體現，絢麗的用色是表達百姓歡慶節日的最佳方式。畫家往往通過變幻色彩來展現畫面不同的意象，因此有了“以我觀物，固物皆著我之色彩”這句繪畫界的名言。以心寫之，以思想攝之，立意異樣。這樣“妙超自然”的設色方式，就有了豐富多彩的畫卷。

四、結束語

色彩意象的表達并不是虛擬的符號，而是指在畫作中利用其虛實、節奏和布局組合，通過顏色的物理屬性喚起觀者特定的情緒和情感。色彩在工筆人物畫中能夠展現的情感共鳴遠超其物理屬性給人的感受，色彩能夠超越觀者單純的肉眼所見，賦予畫作象征意義和精神內涵。當代畫家通過色彩意象在繪畫中展現生活，呈現藝術之根本的同時也傳遞出超越生活的深刻內涵與意蘊。感受與情緒不但是生活的本質，更是藝術的來源。色彩作為媒介供藝術家表露和抒發情感，在顯化自身感受的同時，還能賦予色彩象征的生命力，反映出藝術家對世界、人與人之間的真善美的觀察和體會。

參考文獻：

[1]張建.論工筆人物畫的意象表達[J].中國民族博覽，2019（08）：2.

[2]徐蘇洋.工筆人物畫的意象造型藝術分析[J].中國文藝家，2022（02）：1-3.

[3]許明月.探析當代工筆人物畫的傳承與創新[J].美與時代（中），2018（06）：29-30.

[4]張志燦.當代工筆人物畫的審美及意象[J].文化產業，2023（33）：28-30.

[5]陳嵚崟.工筆人物畫的裝飾性語言探析[J].美與時代：美術學刊（中），2023（02）：21-23.

作者簡介：吳金晶（1989-），女，浙江象山人，碩士，寧波美術館創研部專職畫師，從事中國畫、綜合材料繪畫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