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材料繪畫中的“材料”與當代社會人文精神

摘 要：本文闡述了綜合材料繪畫中的“材料”具體含義，以及在創作中如何理解材料、看待材料。傳統意義上，各畫種之間的界限往往涉及材料和技法的屏蔽，綜合材料繪畫就是要在主題的先入為主的情況下，技法驅動材料、“跨畫種”意味著打破原有“畫種”之間的界限，走向融合。在當代社會人文環境下，綜合材料繪畫立足于傳統，以其更加寬泛的視野，面對當代社會人文精神的現狀，提出解決思路，呼喚理想未來。

關鍵詞：綜合材料繪畫；人文精神；材料；社會現實理想

對綜合材料繪畫這個“畫種”的討論和思考是當前美術界的熱點。其起源于20世紀的西方，由于西方現代主義思潮興起，美術的創作方式和媒介都得以拓展，藝術語言界限得到突破，從而給了藝術家更多的表達空間。反觀美術史，無論西方還是東方，藝術家在創作作品時，都無法逃離“材料”，因為這會直接關系到作品的成敗。歷史上，不計其數的人做過各種材料工藝的嘗試和實踐，如各種干濕壁畫、坦培拉、漆藝術等材料技法等，隨著時代的發展，各種各樣新材料和新的材料處理方式進入繪畫創作領域，從而突破原有的美術大類以材料命名的美術分類領域，如國、油、版、壁、漆等。所以，當面對一幅有別于傳統繪畫分類方式，又有著強烈繪畫語言表述的作品時，尋找一種畫種的分類，就可能產生分歧，這便是綜合材料繪畫這個畫種名稱的來源的理由之一。當然，正式確立這個“畫種”應該是包含另外一些學術上的解釋的，這些學術上的解釋也正是當前美術界討論的熱點。

2010年，中國美術家協會綜合材料繪畫與美術作品保存修復藝委會成立，十多年以來，全國美展、青年美展、北京雙年展和寧波綜合材料雙年展等展覽中的作品展現了中國當代綜合材料繪畫的面貌，也彰顯了深層次的文化意義。根據中國美術家協會綜合材料繪畫與美術作品保存修復藝委會將綜合材料繪畫的實踐和展示范圍設定的四個板塊：“單畫種材料技法的演進”“多畫種或多種材料技法的互相融通”“原生態表述”“主題性創作”，來研究綜合材料繪畫，這四個模塊都要面臨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材料，材料的屬性及深層次的解釋，以及作品中的材料運用如何表達、傳遞、折射當代社會人文精神。

2022年筆者前往中國國家畫院訪學，從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對綜合材料繪畫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思考。

一、材料與語言表述

對于視覺藝術來說，觀看作品的第一反應是圖像或者是圖形呈現的是什么？觀眾靠近作品時，展現的是物質及物質材料的物理特征。這些物質材料的特性，從認知學角度來看，材料包含其典型的物理特征和由此產生的觸覺感受和心理感受，進而升華為某種心理暗示。那么，在視覺藝術范疇，材料到底重不重要呢？當我們欣賞一幅視覺藝術作品時，往往贊嘆這幅作品的構思是如何巧妙、造型和色彩是多么出色、作品表現是多么富有創造力。顯然，作品能夠如此完美展現，材料功不可沒。一幅視覺藝術作品升華為精神產品或精神的外化，必然以物質材料的方式來呈現，反之，如果將材料剝離出來，那么精神產品賴以依附的載體就沒有了。某種意義上說，藝術作品就不存在啦。所以說，材料是相當重要的，它是不可分離的。當觀眾親臨一幅作品時，由遠及近，直至可以觸摸的距離，所感受到的直擊心靈的觸動，相比較來說，只觀看視頻和照片，就會遜色許多，甚至完全失去對藝術作品的觸動。所以說，在構成藝術作品的物質材料中，不可以剝離，就是稍微削弱，其結果也會讓觀眾對藝術作品的感受大打折扣，甚至大相徑庭。

回到材料本身來說，“綜合材料”涉及材料本體和材料的“綜合”，材料本體又涉及它的幾個屬性，一是自然屬性，也就是材料本身所具有的物理屬性，如軟硬、厚薄、輕重等，各種金屬箔帶來的質感，巖石的厚重等。二是人文屬性，如一張發黃的斑駁破裂的絹帛，可能讓觀眾聯想到古代的繪畫殘片。銹蝕的造型，讓觀眾聯想到經過時間的洗禮，物象的變遷。“材料”的綜合和轉換，交相輝映形成畫面時，材料整體所形成的“造型”便有了第三個屬性，即藝術屬性，或審美屬性。這里需要借助技法驅動來實現其審美屬性，這就是綜合材料繪畫中材料的語言表述。

在古往今來藝術作品面前，石刻的力量和重量，濕壁畫的細膩而又層次豐富、顏料的堆積層次和碰撞、絹本質感的細密內斂、金銀箔的華麗嬗變、水墨的含蓄和渾然等，無不是藝術家對材料審美性運用的語言詮釋。

關于綜合材料繪畫，胡偉曾說：“材料表現與精神訴求構成了‘形而上’與‘形而下’的鏈接關系，它們交織在主題思考、社會考察與藝術創作的整個過程。[1]”

每件成功的藝術作品都體現出材料運用的獨到性，讓人贊嘆不絕。那么就語言表述方面來說，材料是不可以脫離主題單獨實現其審美的，雖然一些材料滲透著一些所謂“歷史性”和“文化性”，勾起觀眾的想象，給觀者視覺感動，但是材料要實現其語言表述必須依附題材或主題，主題或題材是創作的核心，離開主題和題材，材料的運用便是無根之木。語言表述是依據一定的主題和題材，驅使藝術家選擇不同屬性或文化意義的材料。如基弗使用鉛水表現毀滅與再生，其作品《圣像破壞之爭》借助調色板表現具有復雜寓意的歷史主題。

二、綜合材料繪畫中的材料語言與當代人文精神

（一）材料語言關注的當下

當代人文精神關注的是對人的終極關懷和人文理想的折射，藝術家更為深入關注現實生活，材料語言的表達成為其獨特的方式。社會經濟的蓬勃發展、創新成為時代的主旋律，中國當代藝術以極其自信的姿態屹立在國際藝術的舞臺上，藝術家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和方式展現對當代社會人的終極關懷，藝術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關注民族文化、關注歷史、關注當代現實。這種關注有別于西方的現代主義的批判和顛覆，而是基于現實理想和文化自信的基礎上的傳承和創新。綜合材料繪畫正是在時代發展呼喚下、受到當代思潮的引領下出現的，從未擁有如此高的關注度，這與這個畫種的表達特點是分不開的。近年來，綜合材料繪畫的社會關注度居高不下，國家藝術基金多次在創新型人才培養、傳播交流推廣方面給予大力支持。材料語言對人文精神的傳遞和表達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十四屆全國美展中吳曉明綜合材料作品《記憶·永恒〈冰雕連〉》，以最厚重、豐富的材料語言歌頌了我們最可愛的人，反映了堅韌不拔、勇敢拼搏的民族品格，也正是當代中國民族精神的寫照。羅仲文的《港灣晨光》運用了華彩的銀箔表現，將新時代港灣發展的日新月異表現得淋漓盡致，彩箔的畫面交相輝映，熠熠生輝，意境深遠。時代已經呈現新的面貌。正如胡偉站在國際化的視野角度提出：“20世紀中葉之后，國際美術格局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形成架上藝術、裝置與立體藝術、影像和多媒體藝術三大板塊。畫種的邊界模糊而走向融合，打通了彼此間的技法疆界，架上藝術由此進入新的時代。”[1]并指出當代中國架上繪畫的發展方向——綜合材料繪畫，成為表現中國美術的當代性和現實生活的責任擔當。

（二）當代綜合材料繪畫的人文精神內涵

綜合材料繪畫，對當代社會人的終極關懷和現實關切是怎樣的呢？每個時代的畫家對當代的關注點不同，因此，呈現出風格和主題豐富多彩的一面。藝術家通過各種各樣的作品面貌展現出對當代社會的表述。按照綜合材料繪畫四個板塊的主張：即“單畫種材料技法的演進”“多畫種或多種材料技法的互滲融通”“原生態表述”“主題性創作”，力主打破各畫種的界限隔閡和對單一畫種的衍生發展認識，對于藝術家表現對當代生活和現實關切，具有更寬泛、更自由的空間，在視覺面貌上也是別具一格。胡偉作品《海礁》《波濤》《黃山云霧》《蒼山云起》均以巨幅作品的形式，展現對當代山水的深切思考。正如中國美術館館長范迪安所說：“概而言之，他（胡偉）從發現材料、感悟材料到重塑材料、轉化材料，都圍繞著人文與自然這個形而上的‘道’，以大道為根本，尋求大經大法。他在人文和自然這兩方面有一種強烈的歷史感，努力從具體的東方物質材料向中國傳統藝術、古老歷史沿途追溯、究其濫觴，同時又將傳統繪畫的精神要義導向當代的精神追求與創作表達。”[2]這體現出當代文人對傳統、對當下的深度思考和現實關切。楊洋作品《靜觀》系列展現的是追求中國古典繪畫中的文人味與書卷氣。這是一股東方文化特有的氣息，文人山水理想背后的宇宙時空觀念，將中國文人眼中的自然、山川、生命、萬物渾然一體。楊洋以虛靜之心面對山水，畫面含蓄內斂，富有東方文化獨有的溫潤、通透的品格，近似潤玉的渾厚，以達到“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精神境界。[3]楊洋作品中的這種品質正是反映她對當下中國傳統繪畫中的宇宙觀的解析，體現當代對傳統山水的筆墨的重新認識，將傳統山水畫的筆墨程式進行打破、進行重建。這也反映當代社會人們對待傳統文化的一種全新的視角，彰顯畫家對時代脈搏發展的自省，這種現實關切正體現了楊洋作品的品質，體現藝術作品對當代人文精神的直接作用力。歷屆寧波綜合材料雙年展中也有相當作品在詮釋新時代人文精神方面可圈可點。畫家汪三林的作品《歲月有痕》通過具有千年文化承載的宣紙的重疊，使得觀者產生豐富的聯想，這種物質的原生態表述，正是創作者挖掘材料本身的藝術屬性和文化意義，釋放在似乎極其平凡的現實生活中的某些物象上，既生動，又充滿意蘊，關注現實生活的狀態是綜合材料繪畫畫家創作作品時的內在精神訴求。

（三）綜合材料繪畫反映當代社會現實理想

胡偉說：綜合材料繪畫反映當代社會現實理想，需要做兩項工作：一個是把古典帶到今天，包括中國的古典和西方的古典，另一個是把走向今天的古典與當下的生活結合起來，我們除了在自己的文化體系中尋找落腳點，也要從西方的框架內尋求參照物。[4]當代綜合材料畫家將對當代社會現實的理想追求轉化為一個個鮮活的創作主題，既有對當代社會生活的謳歌，也有對現實生活的思考批判，展現當代社會理想的積極追求。王子晉作品《定格的川流-國貨》關注的是數字化改革下高速發展的時代，手機運用對人們生活、物質消費，以及娛樂方式的深刻影響，作品展現的碎片塊狀化和近乎迷幻的虛擬現實世界是對當代生活的異化表述。在新的國際視野下，具有代表著當代社會文化原創力的綜合材料繪畫，以其豐富的視覺造型手段，將現代和傳統，現實和理想，物質與精神放在了統一的形式語言下，這種合力持續推動著中國綜合材料繪畫向前發展。

三、現代社會價值觀的重塑

將藝術作品的社會功能歸結到塑造當代社會價值觀的高度，未免有些“小才大用”。但是，藝術作品通過藝術運動的持續推動，也會反作用于社會思潮，形成強大的文化向心力。如19世紀俄國的巡回畫派，和當時的文學上的批判現實主義，合力推動俄國社會價值觀的重塑，以至于鐘涵在《廊下巡禮》中提出：俄國革命民主主義的文藝思想綱領，如“美是生活”，藝術是生活的教科書等，在巡回展覽派這里得到切實體現。如果把這個繪畫陣營同音樂（如強力集團）、文學（如托爾斯泰）以及戲劇學派放在一起，我們就能看到這曾是一個充滿生氣的文藝運動的各個側翼，它曾給予世界，特別是落后民族，以強大的震撼[5]。當代中國綜合材料繪畫在新時代語境下、在踐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呼喚下，將引領建立新時代的社會價值觀，推動社會思潮積極、健康發展。當代綜合材料繪畫中大量題材表現的對當代社會價值的深度思考，李英武的《先驅》通過將為中國人民的獨立與解放事業奉獻終身的無數文人志士的肖像作為創作材料，真實而生動，呼喚新時代繼續秉持和發揚愛國主義的精神。

（一）本土文明的尊重和重視

中華民族有著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明，只是在近代，社會思潮中存在一些西方自由主義等消極面。美術文化由于其生動的形象、潛移默化的方式將本土文明的魅力實現傳遞。通過藝術作品喚起對本土文明的尊重和重視。綜合材料繪畫由材料介入，思考材料語言的深刻意義，以獨特的方式，打破畫種之間的界限，走向綜合表現和表達。作品生動，觀念性強，往往是撲面而來，直擊人心。一次次喚起觀眾對本土文明理性的正視。從傳統文化中尋找創作的出發點，研究和拓展對傳統文化的當代性認知，這是難能可貴的。

在主題上，綜合材料繪畫挖掘本土具有深度文化內涵的創作閃光點，持續推進，主題的深化帶動創作的表達，使其更生動、更持久，更能與觀眾產生共鳴。

（二）對現實生活的情懷

綜合材料繪畫反映在對現實生活的情懷上，是豐富而又生動的，第四屆全國（寧波）綜合材料雙年展，很多作品在題材和材料選擇上非常貼近生活。如表現冬季運動題材的張材嘉作品《韶華》通過關注現實生活中的冬季滑板運動，以其為創作的起點，色彩層層罩染、虛實相間，節奏分明，表現崇尚現實生活中的熱愛運動，奉獻青春，不負韶華的精神品質。

綜合材料繪畫是一個與時俱進的畫種，關于對它的探索和研究從未停止，這也說明其具有頑強的生命力。中國的綜合材料繪畫要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大樹上，而茁壯成長在當代的“場域”中，這就要求今天的藝術家依然堅持中國文人的理想信念，挖掘歷史文化、關注當代生活、關注未來。

參考文獻：

[1]胡偉.綜合材料繪畫的十年[N].廣東文化參考報，2022-01-17（002）.

[2]范迪安.胡偉：大時代的藝術雄心與視覺宏構[J].美術觀察，2021（01）：106-111+2.

[3]楊洋.《靜觀》系列作品中的綜合材料表現[J].美術，2022（03）：142-143.

[4]胡偉.綜合材料繪畫的過去、現在與將來[J].西北美術，2018（02）：38-48.

[5]鐘涵.廊下巡禮[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1.

基金項目：1．馬鞍山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校級人文社科研究項目“傳統文化元素在綜合材料繪畫中的實踐性研究”（項目編號：2024Xjzdky08）；2．2023年度省級質量工程“技能大師工作室”項目（項目編號：2023jnds016）；3．2023年度省級質量工程“一流核心課程‘小學美術課程與教學’”項目（項目編號：2023hxkc038）；4．2023年度校級質量工程“美術創作教學團隊項目”（項目編號：2023xjjxtd01）。

作者簡介：周紀陸（1978-），男，安徽宣城人，研究生，講師，從事美術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