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工作地點從近代出版業的重鎮“四馬路”到“七寶”,不知不覺從業時間已超過10年,說長不長,在前輩眼中自然資歷還嫩;但說短也不短,已編輯出版上百種圖書。就我個人以及我所在的編輯室而言,做了些什么,又想了些什么,或許值得記錄。
論衡: 提倡有深度、有思考的閱讀
“論衡”是我們近年來重點打造的一個出版品牌,而不只是一個書系,從2019年第一本《新文化運動百年祭》開始,截至目前已出版了31種圖書。其中有相對輕松好讀的學術隨筆,也有嚴謹厚重的專著或主題相對集中的論文集,還有海外中國學研究論著,選題集中于中國歷史,體量不大但特色鮮明。
做“論衡”品牌的初衷很簡單——在今天的研究格局下,歷史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逝去的過往,從不同的視角進行觀察,在不同時空的映照下,歷史往往會呈現出不一樣的面貌。我們希望供給讀者觀察和認識歷史的多重維度,揭示歷史的復雜與多變,引發人們對于歷史與當下的思考。
叢書名曰“論衡”,從開本、篇幅乃至論說方式來說,這是一套小書,我們希望它便于攜帶,輕松好讀;而從涉及的內容、引發的思考來看,這又不是一套小書。
在2019年“論衡”剛開始推出的時候,讀者對于這類“小書”的興趣還比較大,多本圖書不到半年就實現了重印,虞云國教授的《南渡君臣:宋高宗及其時代》更是很快發行超過2萬冊。但之后“歷史非虛構”寫作明顯更受到讀者的歡迎,很多人需要一個完整的“敘事”,了解一個完整的“故事”或者一段完整的“歷程”,而由一篇篇的小文章匯集起來的作品,單篇看或許輕松,但有些讀者看完整本書會覺得有點“散”。另一方面,當我們靜下心來,通過自己的思考去提煉整本書的主旨時,還是會有所收獲。總體來說,“論衡”所出版的圖書都有相對集中的主題,都能通過書中不同篇章反映比較集中的問題或作者相對一貫的想法。比如最新出版的復旦大學徐沖教授的《帶獻帝去旅行:歷史書寫的中古風景》,既包含《三國志》等史書如何記載漢獻帝、曹操,也涉及“五胡十六國”的名稱、新出土的北魏墓志等。而他所關心的都可以集中到歷史書寫與意識形態、政治權力的關系這一問題上面,最后則指向——“人人都在進行歷史書寫”的觀點。當然,從看似“零散”的文字中看到作者背后的指向,需要讀者的“會心”。
我們一直比較提倡“有深度、有思考”的閱讀,這種所謂的“深度”,并不是說一定要去讀很艱深的學術著作,而是不要被動地去接受一個所謂的事實、一個結論,最好是通過閱讀來磨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事實”“結論”很容易就會忘記,但由思考所獲得的教益卻可以內化為自己的一部分。而這也是“論衡”繼續堅持做“論文集”“學術隨筆集”的重要原因。
章太炎研究系列:提供獨到而重要的思想資源
“論衡”之外,我們編輯室還出版包括“中國斷代史系列”“楊寬著作集”“胡厚宣著作集”“周振鶴著作集”“虞云國著作集”等在內的很多厚重的學術著作。對我個人來說,非常重要的一個板塊是章太炎研究系列,包括“章學研究論叢”和新的“漢叢書”。我從入職開始,就參與到《章太炎全集》的編輯之中,這是我的幸運。在《章太炎全集》編輯收尾的時候,在領導的支持下,我們希望將上海人民出版社打造成“章學研究出版重鎮”,開始做一套“章學研究論叢”,收錄海內外優秀的章太炎相關研究成果。
說起來,章太炎的名氣雖然大,但對他的研究并不算熱門。所以最初是靠著《章太炎全集》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在背后的支持,才做得起來。堅持幾年下來,“章學研究論叢”先后被列入“十三五”“十四五”國家重點出版物出版規劃項目,目前已出版13種,數量不算多。靠著師友支持,這套書在學術界或者在章太炎研究領域,還算比較被認可,于是在各方支持下也有了新的“漢叢書”的推出。首批三種《子其堅貞——晚年章太炎》《淵研樓文錄》和《章太炎研究的新展開》,收錄了2010年以來中文學界重要的章太炎研究論文,可以由此看到近年來這個領域的一些新進展。未來,我也希望能多推動一些讀者去關注章太炎。晚清民國的很多學者,對于中國往何處去,對于中西政制的認識,有很多深刻的觀察和思考,以往討論得比較多的是康有為、嚴復、梁啟超、魯迅、胡適等,但對章太炎關注不夠,是很可惜的。對于“民族主義”“民主政治”“現代性”等話題,章太炎都有獨到的論述。
通志堂:展現出經學生生不已的活力
我所在的編輯室,全名是“歷史讀物與文獻整理編輯中心第三編輯室”,主要的出書品種除了上述中國史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文獻整理。我們出版過《章太炎全集》《陳繼儒全集》《司馬光全集》,我們推出過或即將推出近現代日記、書信,如《藝風堂友朋書札》《俞樾書信集》《趙鳳昌藏札》《忘山廬日記》《瞿兌之日記》;我們出過碑志墓志,如“清碑傳合集”和《南北朝墓志集成》《南北朝造像記集成》;我們出版過大大小小的影印書,如《張佩綸藏札》《香港中文大學藏盛宣懷檔案全編》《上海圖書館藏稿抄珍本叢刊》等,匯集在一起,辦公室一個六層大書架都不夠放。
古代文獻,大體都可以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范疇,由此,我著手策劃了以經學為主的新系列,擬名為“通志堂”。通志堂是清代納蘭成德——就是寫下“人生若只如初見”“山一程,水一程”的納蘭容若的堂號,以之為名的《通志堂經解》,收錄了宋元人重要的經學著作,是一套高質量的經學叢書。往上,有古代“三通”之一,即鄭樵所作的《通志》。再往前,司馬光之《資治通鑒》,他自己最初起的書名,也叫“通志”。《周易·同人·彖》曰:“文明以健,中正而應,君子正也。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 作為知識體系的經學,是中華文明的根基所在,不僅為我們了解傳統學術、文化、歷史等方方面面所不可或缺,也是我們在思考、直面當下問題時的重要維度。所以我們的Slogan叫“通古今之變,通天下之志”。目前,“通志堂”的一些作品還在編輯之中,但在經學領域,此前我們已出版了不少作品。從唐文治先生的《十三經讀本》和他的《四書大義》開始,到復旦大學鄧秉元教授主編的《新經學》,已出版十二輯,而他的《孟子章句講疏》,更是我心目中為經典作新注的典范之作,展現出經學生生不已的活力。這也是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重讀的著作,常讀常新。我也希望,我們接下來可以為每一經都出版一部反映當代經學研究成果和思考的“新注”。而整個“通志堂叢書”,也能像《通志堂經解》一樣,留傳于世。
打造上述出版結構,對編輯部來說并不簡單——“論衡”要打開市場,要廣泛面對讀者,甚至需要有“爆點”;厚重的學術著作、文獻整理卻需要靜下心來坐冷板凳。這需要我們“兩條腿”走路,缺少了哪一條,都無法支撐我們順利前行。在我看來,人總面對相同或相似的事物,有的時候會覺得疲倦,不妨換個“腦子”,也順便可以讓自己有更多反思的空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本文作者單位為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