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嘯仙的戎馬歲月

阮嘯仙是中共早期杰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他舉止溫文爾雅，戴一副近視眼鏡，儼然一介“文官”。然而，阮嘯仙在短暫而壯麗的人生中，馳騁大江南北，也曾多次親赴戰場一線，以他的果敢與智慧，留下了一個個傳奇故事。

創立廣東農團軍，支持花縣組建農民武裝

早在讀書時代，阮嘯仙就提出了“學術也，商業也，軍械也，三者強國之本也”的觀點。1922年3月，阮嘯仙更是旗幟鮮明地提出，必須“組織社會主義的軍隊——赤衛軍”，“軍械在無產階級之手，可以猛向資本主義下總攻擊了”。這是阮嘯仙關于軍事武裝理論的早期探索，并自覺運用于斗爭實踐。

1924年8月下旬，為支持廣東各地農民運動、對付反動民團武裝、保衛廣東革命政府，根據中共廣東區委指示和廣東革命政府命令，時任團廣東區委秘書（由委員長改稱，為團主要負責人）的阮嘯仙與彭湃、羅綺園等人，將第二屆農民運動講習所的225名學員編為廣東農民自衛軍（亦稱“廣東農團軍”），由彭湃親任團長。這是中國建立的第一支農民自衛武裝。10月5日，阮嘯仙在給團中央的報告中寫道：“此屆學生分子很不錯，初授以軍事教育，差不多有一個多月，即所謂農民自衛軍是也。在訓練軍事教育期間成績昭著，于紀律及組織方面更見功效。”他強調：“政治訓練要與軍事教育并重，才能養成全材。”

1925年1月至4月，國民黨中央農民部在廣州開辦了第三屆農講所，由阮嘯仙擔任主任。為了提高學員們的軍事素質，阮嘯仙要求農講所的學員依照軍隊組織編成一連，冠名為“農民自衛軍模范連”，由黃埔軍校派來的軍事訓練教官對他們進行訓練。學員每天半天上課，半天訓練，晚上討論、開會。農講所學員經過系統的學習，先后被派往各地訓練農民自衛軍，建立農民協會，有力地支援了北伐戰爭。

在主辦第三屆農講所期間，阮嘯仙通過關系，從石井兵工廠弄到了一批槍械，準備配給花縣（今廣州花都區）農會武裝農軍，以對抗日趨囂張的“田主維持會”等地主豪紳反動武裝。但要把此批武器順利運到花縣，確實是個大難題。為避開沿途哨卡檢查，確保槍械安全運達花縣，阮嘯仙與彭湃經過商議，決定通過中共黨員、國民黨廣州市公安局偵緝科科長的關系，用廣州公安局的車輛來運送這批槍械。同時，他們又找到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二軍軍長的譚延闿，并經廖仲愷批準，審批簽發了放行手續。就這樣，運送途中雖遭到憲兵盤查，但因手持蓋有譚延闿大印的通行證，各憲兵哨卡不敢造次，這批槍械終于安全運抵花縣。在阮嘯仙等人的關心指導下，花縣正式組建了第一支農民自衛軍。

與周恩來并肩戰斗，參加指揮平定商團叛亂

1924年10月間，時任團廣東區委委員長的阮嘯仙與周恩來等人一起，參加了平定廣東商團叛亂的軍事指揮工作。

廣東商團始建于辛亥時期，原為商人自衛團體，后在帝國主義扶持下，成為與廣東革命政府對立的反動武裝。從1924年5月始，商團首領陳廉伯等人便頻頻尋釁滋事，公開對抗廣東革命政府。

10月10日，正是辛亥革命13周年紀念日。這一天，廣州各界群眾在觀音山下的第一公園（今人民公園）內舉行了規模盛大的集會，會后舉行示威游行。當游行隊伍途經太平路時，突遭盤踞西壕口的商團軍開槍射擊，群眾被打死20余人，被打傷百余人，數十人被捕，釀成了駭人聽聞的“雙十慘案”。

正在韶關督師北伐的孫中山獲悉此緊急事變后，立即下令大元帥府予以嚴厲查辦，并指示從北伐軍中抽出一部分軍隊回師廣州，全力以赴平定商團反革命叛亂。

“雙十慘案”發生當天，阮嘯仙從韶關趕到廣寧，代表中共廣東地委、國民黨中央農民部，參加該縣農民協會成立大會，并給該縣農民協會授旗授印。當他得知廣東商團發動暴亂的消息后，旋即返回廣州。

當晚10時多，阮嘯仙回到廣州。他不顧旅途勞累，與大家一起開會至深夜，并以中共廣州地委、團廣東區委的名義，聯合發表《雙十節屠殺事告廣州市民》，號召革命群眾行動起來，團結一致，奮力自衛，抗擊商團，堅決“鏟除賣國商人、軍閥和帝國主義”。

共產黨人和廣大民眾的極大支持，更加堅定了孫中山靖亂的決心。“雙十慘案”發生的當晚，以孫中山為會長，譚平山、廖仲愷、陳友仁等為全權委員，鮑羅廷為顧問的革命委員會迅即成立。這是平定商團叛亂的最高指揮機構。在孫中山的指令下，阮嘯仙與周恩來、陳延年、楊匏安、劉爾崧等人，參加了平叛商團的軍事指揮部的領導工作。

平叛商團之亂的戰斗于10月14日正式打響。這一天，阮嘯仙與周恩來等人率領工團軍和農團軍，會同粵、湘軍及警衛軍、黃埔軍校學生軍，向廣東商團總部發起攻擊。商團軍憑借高樓據點和精良裝備負隅抵抗。由于久攻不下，平叛軍只好返回。

當晚，阮嘯仙與周恩來、陳延年、楊匏安、劉爾崧等人參加了革命委員會召開的會議，專門研究制訂了戰術方案，決定次日配合政府軍，再次組織進攻。

翌日，政府軍兵分5路，夾攻合圍，向商團軍發起猛攻。阮嘯仙與周恩來、劉爾崧等人則繼續分工指揮工團軍、農團軍，配合黃埔學生軍，以火攻的辦法，焚毀商團設于西關各巷街要道的防護設施，讓政府軍迅即成功沖入了商團軍的大本營。經過一番激戰，商團軍全線瓦解，四處潰逃，西關等處很快被政府軍占領。

與此同時，駐守佛山的政府軍也包圍了佛山商團各駐地，并收繳了其全部槍械。廣州商團總部及廣東商團基地被同時搗毀，使省城附近商團聞風喪膽，極大地震懾了全省各地商團及反革命勢力，商團患亂遂告平定，廣東革命政府轉危為安。

慰軍徒手退敵，成為轟動廣州一時的美談

1924年11月，盤踞東江一帶的軍閥陳炯明殘部洪兆麟、楊坤如，在英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妄圖反攻廣州。大元帥府下令反擊，孫中山親臨前線指揮，與敵在東莞石龍墟一帶作戰。

為鼓舞士氣，阮嘯仙組織了以“新學生社”社員和青年團員為核心的“青年慰勞隊”30多人，前往前線慰軍。出發前，阮嘯仙向全體慰勞隊員作了動員。他說：“帝國主義和軍閥是中國內亂的根源，不打垮他們，中國便無安寧之日。我們青年，要以我不犧牲、誰當犧牲的精神，去和惡魔決斗，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支持孫中山的國民革命運動！”

當時，盤踞在石龍附近的敵軍，憑借沙包工事，封鎖了交通要道。因戰事頻繁，道路兩旁仍有不少尸體未收殮，經烈日曝曬，惡臭難聞。慰勞隊員大都是剛走出校門、未上過戰場的青年，他們目睹此種慘狀，不由得心生膽怯，不敢向前。

在這關鍵時刻，阮嘯仙從隊員手中奪過旗幟，毫無畏懼地走到隊伍前頭，奮不顧身地帶頭沖鋒，邊沖邊大聲高喊：“同志們，沖上前去！”在阮嘯仙的帶動下，全體隊員冒著槍林彈雨，一個個背著慰問品，直往前線陣地上沖去！

敵軍見陣地前面突然紅旗招展，以為是國民革命軍的正規部隊前來增援，亂了陣腳，紛紛丟盔棄甲，倉皇逃竄。阮嘯仙趁機率領慰勞隊員沖過敵人封鎖線，來到了國民革命軍的前沿陣地。革命軍受到極大鼓舞，一鼓作氣，英勇追敵，終于擊潰敵軍，收復了石龍，粉碎了敵人反攻廣州、扼殺革命政府的陰謀。

阮嘯仙率領隊員前線慰軍的事跡，受到國民政府和中共廣東區委的表揚。當年曾在廣州一同從事青年工作的陳志文老人談起此事，興奮地說：“阮嘯仙帶領青年慰勞隊徒手退敵的事情，成為轟動廣州一時的美談。阮嘯仙這種不怕犧牲、勇敢堅定的模范行動，贏得了廣州青年們的尊敬和愛戴。”

發動仁化暴動，在中共六大會議上作介紹

1928年1月23日（大年初一），時任中央監察委員會候補委員、廣東省委委員的阮嘯仙，被派往粵北仁化縣擔任縣委書記，負責組織發動農民暴動。

在仁化，阮嘯仙與蔡卓文等人一起，恢復黨的組織，深入發動農民，鎮壓破壞農民運動的地主豪紳。1月27日，阮嘯仙親自主持召開了董塘區武裝大會，有23個鄉的農民武裝參加，共2000余人，其中有婦女200多人，持有子彈槍、粉槍、鋤頭、鐮刮等武器1000余支。1月31日，中共安崗鄉支部成立的當晚，支部舉行了第一次干事會，決定組織安崗赤衛隊，“鄉農民完全武裝動員，槍不夠用，但輪流訓練守衛及放哨，男女老少都取一致行動”。赤衛隊實行軍事管理，組織洋槍隊、粉槍隊、大炮（土炮）隊、鐮刮鋤頭隊、工兵隊、慰問隊等，把群眾都組織起來，并“準備以安崗為模范，擴充到各區鄉。如此做法，形成全縣群眾武裝大暴動”。

接著，在阮嘯仙的推動下，2月4日，廣東工農革命軍北路第八獨立團在安崗成立，下轄3個營，由朱德派來的滕代順、滕鐵生、蔣國杰等軍事干部擔任團、營長。工農革命軍的成立，成了堅持仁化武裝割據的主要支柱。此外，“還有各鄉赤衛隊，統屬于參謀團，為工農革命軍常備，率周圍之武裝群眾”，“農軍每晚都出發圍捕，每次都有農民同志跟在后面”。

為了指揮全縣農民武裝，2月10日，在阮嘯仙的領導下，仁化縣革命委員會成立，下設參謀團，各級軍事領導干部統一在革命委員會的領導下，在參謀團內工作，軍事干部完全以參謀團的名義派去各基層組織武裝訓練工作，戰爭時則擔任指揮作戰。2月13日，阮嘯仙親臨一線，指揮廣東工農革命軍北路第八獨立團，在手持長矛、尖刀、鐮刮等武器的農民赤衛隊的配合下，舉行了仁化大暴動，攻占了縣城，并在安崗建立了蘇維埃政府。暴動勝利后，阮嘯仙代表安崗蘇維埃政府發表了《革命委員會政綱》和《暴動宣言》，有力打擊了國民黨的統治。

阮嘯仙領導建立的仁化蘇維埃紅色政權，雖然不久便被國民黨鎮壓下去，但這是廣東共產黨人在粵北山區領導人民武裝反抗國民黨斗爭的一次偉大預演。在1928年3月6日印發的《中央通告第三十六號——關于革命形勢與斗爭策略的決定》中，中共中央對包括仁化在內的廣東武裝斗爭給予充分肯定：“現在農民群眾都正在暴動起來……北江、仁化、樂昌一帶，農民也已經暴動起來，建立蘇維埃政權”，“這種斗爭是很明顯的（地）在日益歸納于無產階級領導之下，很明顯的（地）要匯合起來，成為中國工農革命勝利的開始。”

正因如此，在中共六大上，根據大會安排，阮嘯仙作了關于游擊斗爭的實際經驗的報告，作為周恩來軍事報告的補充，并就仁化暴動的情況也作了介紹。他的正確分析和結論，受到大會的重視，也引起了前來參加大會的蘇聯同志的極大興趣，發言材料作為六大會議資料被存入檔案。

指揮徐州暴動，組建徐海蚌地區紅十五軍

1930年初夏，阮嘯仙化名“王洪”，奉命來到江蘇徐州，領導發動徐海蚌暴動，組建紅十五軍。阮嘯仙到達后，將徐海蚌特委正式改組為徐海蚌總行委，以加強對暴動的統一領導，并向所屬各縣發出第一號通告，要求“各縣各級指導機關從縣委到支部一律改組為行動委員會”，作為“黨在準備武裝暴動奪取政權時的戰斗組織”。接著，阮嘯仙制訂了暴動實施計劃，基于“當地農民多同志，兵暴有可能”和“士兵到處找人介紹與紅軍”（出自1930年9月14日《徐海工作討論會記錄》，原文如此）的狀況，提出“紅軍十五軍（應立即）成立，馬上發動奪取”，“幾個農村作中心生長紅軍是對的，必定要這樣干，必要把他們抓緊”，要求還沒有打出紅十五軍旗號的已經暴動的地方，立即以紅十五軍一、二、三師或紅軍獨立師的名義貼出布告，宣告紅軍的成立。在此基礎上，阮嘯仙要求宿遷、泗縣、睢寧3縣的暴動，務必在一個月之內發動起來；其余各縣也必須立即確定暴動中心區域，盡快實施暴動。為此，阮嘯仙將總行委所派干部分配到重點暴動地區組織實施，又派出一批巡視員分赴各縣督促實施暴動。

為確保暴動實施，阮嘯仙還制定了嚴格的軍事紀律，強調“行委會是軍事化的組織，一切決議通告等于命令，下級須絕對服從與執行”。為起表率作用，阮嘯仙根據了解的情況，親自在黨和群眾基礎較好的吳窯指揮武裝暴動，打死敵鄉長鹿世任等，繳槍20余支。在阮嘯仙帶動下，各地暴動接連不斷，時間從7月持續至10月，范圍也迅速蔓延至蘇魯豫皖邊區的20余縣。在此情況下，阮嘯仙指示將各地暴動隊伍合編為紅十五軍，由原徐海蚌特委書記陳資平任軍長，下轄4個師。

各地暴動后，均遭到反動當局和惡霸地主瘋狂反撲。9月上旬，國民黨在徐州市區實行戒嚴，大肆搜捕通緝參加武裝暴動的人員，形勢異常危急。阮嘯仙無法繼續隱蔽，向總行委其他同志交代工作后，秘密離開徐州回到上海。持續幾月之久的徐海蚌暴動、組建紅十五軍的計劃雖遭失敗，但它沉重打擊了地主豪紳，也極大震動了國民黨當局。對此，中共中央機關報《紅旗》也作了相關報道。

領導開展游擊斗爭，在率部突圍時壯烈犧牲

1934年10月，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主力紅軍被迫長征。阮嘯仙與項英、陳毅、賀昌等人一起，奉命留在贛南堅持游擊斗爭。12月底，阮嘯仙被任命為中共贛南省委書記兼贛南軍區政委，負責領導贛南軍民開展游擊戰爭。

此時，蘇區被敵重兵重重包圍。阮嘯仙患有哮喘，他不顧身體病疾，以于都、安遠、興國、信豐等縣為中心區域，領導贛南地方軍民開展游擊斗爭。12月底，中央蘇區的全部縣城陷于敵手。翌年1月初，敵軍已侵占了于都的畚嶺、小溪、亂石等地。下旬，阮嘯仙與贛南軍區司令員蔡會文等領導的贛南省機關部隊，被迫退至禾豐地區。至1935年2月中旬初，項英、陳毅、賀昌等率領的中央分局、中央政府辦事處和中央軍區等機關部隊，也從黃龍的井塘村轉移至禾豐一帶，與阮嘯仙等人會合。

2月21日，贛南省機關部隊在禾豐召開開展游擊戰爭動員大會。阮嘯仙主持會議，并作了動員講話。會后，機關工作人員和部隊分三路向黎村上坪山區轉移，阮嘯仙隨機關行動，項英、陳毅率中央分局和中央政府辦事處少數工作人員轉移，幾天后也在上坪地區與阮嘯仙等人會合。

3月4日，贛南省機關和部隊兩千余人，在阮嘯仙、蔡會文等率領下，整編成3個支隊，從上坪的南坑山出發，往贛粵邊的龍南、全南、定南方向先行突圍。當敵軍得悉這一消息后，立即派重兵進行包圍封鎖。被圍的機關部隊如不迅速突圍出去，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阮嘯仙鼓勵隊員說：“哪怕剩下一個人，只要突圍出去，就是活路，就是黨的一份力量！”

在這萬分危急的情況下，阮嘯仙從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中撕下一頁，提筆起草了一份下達給支隊長林匡、政委劉吳的手令，命令他們“以連或兩連為單位”，“穿過敵人封鎖線”，“到三南與河西去活動”，并強調“詳細計劃由你們決定，此時任何猶豫不決都是等于幫助敵人自殺的辦法”。命令雖發出，但突圍隊伍來不及分散，即在畚嶺地區的羅坑、金沙一帶與敵遭遇，激戰數小時，隊伍被敵沖散，傷亡慘重。

3月6日，阮嘯仙、蔡會文率領第二支隊人員沖破畚嶺、牛嶺封鎖線后，又再次在信豐縣安息鄉（今安西鎮）上逕村楓樹庵一帶與國民黨軍余漢謀部第二師教導團遭遇。在這危急時刻，阮嘯仙喘著粗氣，一邊指揮阻擊敵人，一邊率領隊員向外突圍。當率隊突圍至楓樹庵附近的上小埂時，阮嘯仙不幸被敵彈擊中，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陳毅突圍到油山后，驚悉阮嘯仙和賀昌先后犧牲的噩耗，含淚寫下了《哭阮賀》一詩：“最近同志中，阮賀足稱賢。阮譽傳嶺表，賀名播幽燕。審計嘔心血，主政見威嚴。哀哉同突圍，獨我得生全。”（題圖為阮嘯仙）

（責任編輯：孔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