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劇國際傳播的回顧與啟示

摘要：中國戲曲是中國文化符號和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中國戲曲文化的國際傳播是展示中國文化魅力、提升中國文化影響力的重要途徑。本文基于地理信息系統（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GIS）技術，對新中國成立以來越劇國際傳播的時空特征進行了分析，揭示其傳播特點，為新時期提升越劇的世界傳播力提供參考。

關鍵詞：越劇 ；國際傳播 ； 地理信息系統（GIS） ； 時空分布

作者簡介：夏芳 浙江傳媒學院英國研究中心 副教授

項目：[本文為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課題“華人華僑在中國戲曲國際共享中的貢獻與作用—以越劇的國際傳播為例”（23EZQK103）階段成果。]

致謝：本研究得到了浙江發展規劃研究院周星呈的GIS技術支持，謹此致謝！

引言

中國戲曲凝聚著中華美學思想、民族精神和文化價值。中國戲曲的跨文化交流和傳播能有效促進中國戲曲國際共享，豐富世界文化生活，是中國國際傳播的重要內容。知史鑒今照未來，了解越劇的國際傳播史、時空分布，置于其歷史的長度和社會的寬度，發現其跨地域、跨文化、跨語言的傳播歷程和規律，可為當下越劇的國際傳播提供一些啟示。本研究梳理了越劇的國際傳播史實，運用地理信息系統技術（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GIS），對越劇的國際傳播時空特征進行研究和可視化呈現，結合傳播的歷史、社會和文化環境，以及藝術等多因素對越劇傳播和接受進行了全景展示和分析。

一、研究界定與數據采集

（一）研究對象及相關概念界定

1.越劇國際傳播

越劇的國際傳播開始于上世紀50年代。1952年總政文化部組建了包括越劇在內的十大戲曲劇團。1953年該團赴朝鮮為志愿軍指戰員和朝鮮老百姓演出了《梁山伯與祝英臺》，越劇第一次走出國門[1] ，此后，越劇唱響了東南亞、歐洲、美洲和大洋洲。越劇的國際傳播主要有面對面傳播和媒介傳播兩種方式。本文討論越劇面對面傳播。面對面傳播是指傳播方和被傳播方處于同一時空中，能夠直接感覺到對方（如看到對方的臉、聽到對方的聲音等）的信息傳播，主要利用語言媒介和動作、表情、輔助語言等非語言媒介，傳播方和被傳播方的身體在信息傳播時處于同一時空中，如舞臺演出、觀眾見面會、電視電臺采訪、講座、講學等。香港、澳門、臺灣在越劇國際傳播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擴散作用，為論述方便，本文將越劇在上述地區傳播和國外傳播都看作是“國際傳播”。

2.研究時間對象的界定

本研究以1953年至2019年間的越劇國際傳播為研究對象。結合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越劇國際傳播發展歷史資料，把國際傳播劃分為四個階段，即新中國越劇傳播發展期：1949-1965年，越劇傳播低谷期：1966-1979年，越劇傳播振興期：1980-1999年，新世紀越劇傳播期：2000至2019年（含）。

（二）數據信息提取

數據主要通過查閱檔案文獻、學術書籍和期刊、網絡資源等渠道獲得。查閱越劇志、史、傳記、檔案等書籍資料計27本。按團隊、團隊所在地區、傳播類別、出訪地和時間順序對數據進行時空數據整理。時空數據要素包含：越劇國外傳播的時間、地點和數量、傳播類型，以及源地團體的相關數據（見表1）。

數據顯示，上海和浙江的越劇團體是海外演出的主要團體。早期赴海外演出的越劇團有上海越劇院、上海越劇院紅樓劇團、上海越劇院三團、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寧波市越劇團、紹興小百花越劇團、紹寧小百花越劇團、浙江上虞市小百花越劇團、寧波市鄞縣越劇團、福建省芳華越劇團、南京市越劇團、溫州藝術團等。1953—2019年間，上海的越劇團共出訪港澳和海外的各類越劇傳播約140次；浙江各越劇團體各類出訪約160次。

二、數據分析

（一）傳播速度分析

在1949年至1965年的第一階段中，1953年越劇第一次走出國門，出訪朝鮮。1961年9月，上海越劇院二團攜《紅樓夢》赴朝鮮訪問演出，此次出訪演出是這一階段中最后一次出國演出，期間出訪演出10次。改革開放后，1980年11月，上海越劇院以“上海越劇團”之名赴香港演出，出訪演出重新開啟，越劇國際傳播開始進入振興期，到上世紀90年代達到了近90次。圖1和圖2顯示出越劇國際傳播的頻次。圖2的十年期數據顯示，上世紀80年代出訪演出頻次突增，于上世紀90年代達到頂峰，進入新世紀后開始回落。進入新世紀第二個十年時，出訪演出頻次大幅下降。

（二）空間密度及特點

采用ArcGIS 10.8的空間核密度分析法，對國際傳播目的地進行核密度分析，得到圖3所示的各階段國際傳播目的地密度分析圖。圖a為第一階段，即自新中國成立到1965年的密度分布，淺色區域為密度高區域，越接近深色密度越低，這一時期朝鮮和東歐國家為高度密集區，以及我國香港、泰國、越南等地，其他區域越劇文化傳播相對甚微。圖b為第二階段密度分布示意圖，越劇主要以香港拍攝的越劇電影為越劇文化傳播形式，內地越劇團在此期間幾乎沒有外出演出。圖c為第三階段密度分布示意圖，由早期以朝鮮、日本、新加坡等亞洲國家為高密度傳播區，擴展到法國、德國、比利時、盧森堡、荷蘭、芬蘭、意大利、挪威、丹麥等中北歐洲國家，北美東部地區和大洋洲澳大利亞，擴大了傳播的范圍，使越劇文化基本遍布歐美國家。圖d為第四階段密度分布示意圖，越劇文化傳播在原中北歐高密度區和原亞洲高密度區的傳播密度得到維持和加強，同時向四周輻射。向西和向南傳播到英國、葡萄牙，形成以法國、德國等西歐國家為中心的連片分布，在亞洲形成了從東亞向印度尼西亞等南亞國家的沿海帶狀分布。另外，越劇首次在埃及和南美洲巴西傳播。

（三）影響因素分析

以上數據和傳播區域密度示意圖反映了新中國成立后到本世紀的20年間越劇國際傳播的發展和變化。對照不同的時期國際政治、社會、經濟以及傳播媒介技術條件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不同階段越劇國際傳播時空選擇的主導因素不同。

第一階段（1949-1965年）的越劇國際傳播主要是政府主導的公共外交傳播，越劇作為文化交流的重要內容，通過中國外事活動走出國門。[2]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和當時世界許多國家建立了友好關系，中外文化藝術交流頻繁，主要是蘇聯和亞洲、東歐等地區的社會主義國家，如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越南民主共和國、蘇聯、民主德國、捷克斯洛伐克等。如1959年2月，上海越劇院組建的中國越劇團赴越南民主共和國訪問演出，演出了《紅樓夢》《追魚》《黨員登記表》等劇目，演出進行了28場，觀眾逾20萬人次。[3] 越劇向世界展示了中國優秀的戲曲藝術和新中國的文化生活，增進了中國與各國之間的了解和友誼。

第二階段（1966-1979年）是新中國歷史上的特殊時期，越劇在香港、澳門和臺灣盛行，以越劇電影為主要傳播形式，為越劇傳播打開了另一條通道。1978年，香港發行、放映了越劇電影《三看御妹》《金枝玉葉》等，連放兩個星期，場場客滿，培養了大批越劇愛好者。

第三階段（1980-1999年）的越劇國際傳播主要形式是越劇院團出訪演出。他們應藝術組織、企業、商團、華僑華人社團等的邀請，出訪或進行商業演出。[4] 海外華人華僑起到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如1999年7月29日，應加拿大上海總會邀請，杭州越劇院小百花團赴加進行為期半個月的文化交流演出。1999年8月27日至9月1日，寧波市鄞縣越劇團應香港寧波同鄉會和戲曲聯誼中心邀請，赴港演出5天。這一時期的傳播形式多元，既有大型舞臺演出，也有講座、講學、電視訪談、工作坊和觀眾見面會。1988年8月26日至12月11日，范瑞娟應美國芝加哥工業科技公司邀請赴美國講學，向美國友人介紹越劇的歷史和藝術，并獨角表演了折子戲《回十八》。此外，在亞洲，越劇傳播由港澳臺地區向南亞擴散，如泰國、印度尼西亞、新加坡，形成了亞洲沿海傳播帶。

第四階段（2000-2019年）越劇的出訪演出在數量上呈現下降趨勢，劇場演出規模縮小，但傳播范圍呈現擴大態勢，如圖1、2、3所示。越劇國際傳播的藝術學術性增強，交流研討性活動增多。如2003年2月19日至3月15日，上海越劇院演員趙志剛應日本國際交流基金會邀請，和日本、印度、印度尼西亞的藝術家一起赴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及埃及參加主題為“亞洲戲劇的男性演員”的巡回演出、演講、講座。

三、啟示與建議

（一）啟示

越劇與中國其他劇種的世界傳播有相似之處，都受到了國內外政治、社會經濟變化和信息技術發展的影響。越劇作為年輕劇種，能在國際傳播中脫穎而出，得益于如下方面的原因：

首先，越劇兼具思想價值“通性”和審美“獨特性”，易于傳播。越劇起源于民間關于愛情、家庭、善惡的故事，能跨越觀眾文化不同的障礙，產生情感共鳴。越劇反映出來的對生命、生活以及對人的價值的思考，是世界各族人民共同的旨趣，這種“通感”“共情”是越劇能被世界接受的基礎。同時，舞臺表現上，人物扮相清麗俊美，服飾、布景精致唯美，藝術風格優美、抒情、溫婉、細膩，表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江南韻味和獨特的中國美學思想。

其次，成建制的完整劇目劇場演出、區域內多場次密集演出，提升了傳播效果。越劇能在半個世紀里就傳遍世界各大洲得益于大規模劇場演出。如上世紀50年代和80、90年代，上海和浙江的越劇團組團出訪演出完整劇目，所到之處常常出現一票難求、場場爆滿、萬人空巷的景象。又如，1986年，上海越劇院57人攜劇《紅樓夢》出訪法國，演出16場，觀眾數量18000人次。1987年8月28日-9月15日，上海越劇院紅樓劇團6人出訪香港，演出《紅樓夢》《追魚》《梁祝》《皇帝與村姑》《華麗緣》《長樂宮》，演出13場，觀眾達156000人次。這種大型劇場演出產生的轟動效應在傳播效果提升上的作用十分顯著。

第三，華人華僑起到了重要的橋梁作用。上世紀80、90年代越劇的世界傳播中，他們在組織、資金等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也構成了海外觀眾的主體。華人華僑始終是中國戲曲傳播的有力支持者和海外中華文化的締造者。但同時，也揭示了越劇的世界受眾主要是華人，在世界華人圈內傳播，還沒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跨文化傳播。

（二）建議

新時期加強越劇國際傳播，我們可以從如下方面著手：第一，經濟搭臺、文化唱戲，擴大傳播區。越劇世界傳播區域密度示意圖顯示，越劇的世界傳播有巨大可能空間。我國“一帶一路”建設取得巨大成就。截至2023年1月，累計已有151個國家、32個國際組織同中國簽署了200余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5]“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遍及各大洲，為中外文化交流架起了通道，為越劇搭起了當今世界規模最大的國際舞臺。第二，發揮華僑華人傳播優勢，培養非中文觀眾群體，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跨文化傳播。越劇要走出華人圈，需要發揮華人華僑的在地優勢，通過他們了解當地的演出市場、文化消費需求，搭建國內和國外市場、藝術創作與觀眾需求之間的橋梁。第三，新媒體傳播和傳統劇場演出傳播相結合，實現長效傳播。信息技術的進步創造了多種媒介傳播的方法和路徑，但同時也加深了戲曲藝術傳播的碎片化程度。完整劇目的劇場演出能呈現完整的敘事，展示音樂、唱腔、身段、服美、舞美、布景、道具等為一體的綜合藝術。同時，現場觀演的儀式感和沉浸感能起到動情動心的 “通感”，能實現傳播的“入腦、入心、入行”長效影響力。[6] 最后，建設戲曲傳播智庫，進行系統研究。越劇傳播涉及藝術創作、藝術傳播和藝術管理等諸多領域。媒體技術的發展、社會變遷、大數據和算法傳播等對戲曲傳播提出了新的高要求。建設演藝行業新型智庫[7] ，對越劇創作、觀眾需求、文化差異、傳播技術、演出機構、演藝產業管理等進行全方位系統的研究，為新時期越劇的跨文化傳播提供智力支持。

參考文獻

[1]錢宏.中國越劇大典[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 2006，71—72.

[2]劉文峰.中國傳統戲曲傳承保護研究（上）[M].北京：學苑出版社，2012， 335—348.

[3]林一，馬萱.主編.中國戲曲的跨文化傳播[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 2009， 80.

[4]錢法成.中國越劇[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2—3.

[5]周鑫宇.望下一個十年：“一帶一路”將打開新的機遇之窗[N].

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gnxw/302210.htm. 2023-1-14.

[6]黃會林，許瑩，郭欣煒.中國電影國際傳播長效影響力研究—2022年度中國電影國際傳播調研報告[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3，318（1）：44—54.

[7]于建剛.中國戲曲跨文化傳播人才培養戰略研究[M].杭州：文化藝術出版社，2021，187—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