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寶貴的東西

父親去世后，母親跟二姐一家生活。白天，二姐、二姐夫去上班，小外甥去上學。母親身體不好，血壓高，腿腳也不靈便，她也不喜愛與人交往，便一個人在家枯坐，形單影只。

那時家里沒有安裝電話，也沒有手機，無法與母親電話交談。雖然我工作很忙，生活壓力大，愛人下崗正創業，兒子又小，每天去幼兒園需要接送，但我仍每周都抽空去看望母親。

每次母親見到我都喜笑顏開，拉著我說個不停。母親文化水平不高，雖然父親是個作家，但對她影響不大。所以母親說的不是國際局勢、社會熱點話題，更不是文學藝術，只是嘮家常。大姐家的孩子上學如何，擔心哥哥的工作不太穩定，二姐家的生活瑣碎，小妹的新婚生活如何，哪位舅舅家又出了什么事。她問得最多的是我的生活過得怎么樣。我很少說話，只是靜靜地聽，偶爾插兩句，在母親說到激動時安慰一下。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走，母親總是很理解地說，走吧，走吧，工作要緊。

每次母親都把我送到街上。看著母親舒展的眉頭，燦爛的笑容，我知道這是我送給她的最好禮物。

然而，這樣溫馨的時光并不長。幾年后，母親突發腦出血，做了開顱手術。手術后，母親失去了說話的功能。偶爾能認出我來，叫一聲我的名字，嘿嘿地笑。

蒼天有時是不公平的。母親一生勞累。父親身體不好，每天又忙著寫作，家里的活兒幫不上一點兒忙，幾乎是母親一個人將我們五個兄弟姐妹帶大。等自己有了孩子，我才知道其中的辛苦，一個孩子每天都忙得四腳朝天，更何況帶大五個孩子。

母親一生的樂趣不多，與兒女拉家常恐怕是她最快樂的事。但這也被剝奪了。每次看到母親說不出話來，我的心都在疼。半夜想起，淚流滿面。

一次，一位年輕的同事向我抱怨，說他母親每天嘮嘮叨叨，真煩人。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心想，珍惜吧，當你再也聽不到這種嘮叨，便會知道，你失去了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母愛！

（摘自《今晚報》 寶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