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的深腳印

在深不見底的洞穴里，幾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墻壁照得透亮，也映紅了十幾只年輕棕熊的臉。他們正虔誠地匍匐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聆聽族長講述壁畫上的故事。成年棕熊們已經為了追逐夢想紛紛離家去往遠方，現在，這些年輕的棕熊們就是跟隨族長守護家園的中流砥柱。

墻壁上的畫卷綿延了好幾百米，畫中身高體壯的棕熊出手如電、身隨意轉，閃轉騰挪間招招制敵。有的招式環環相扣，也有的自成套路，初學者看著壁畫便可練習……

“葉森熊縱橫江湖數十載未逢敵手，盛年退隱山嶺，將自己畢生武藝刻在了這石壁上。我循著江湖傳言尋找到這個山洞后，便在此鉆研，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終于練就了如今這一身武藝！”說著，族長向左拍出一掌，只聞掌風呼呼，那火把應聲熄滅，冒出一縷青煙。

“好！”熊群里傳出一聲喝彩，隨即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族長真是好功夫！”“是??！是啊！”“我們要跟著族長好好學本領！”眾熊心悅誠服，由衷地感嘆著。

但有一只熊說出了心中的疑惑：“您既然沒見過葉森熊，如何斷定這壁畫上的功夫便是他留下的？”

族長哈哈大笑，捋了捋

胡須：“他老人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論做什么都要留下自己的名號。你們瞧這石壁上，不正是他的落款？可惜我只領悟了他老人家七成的功夫，最后那個深深的腳印，我實在不知是何用意！”他懊惱地用雙手抓住頭頂，幾根毛發順著指縫飄然落下，本就光禿禿的腦袋徹底成了“不毛之地”。

“七成？”眾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最近幾次領地爭奪戰中，組長根皮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渾身肌肉的猛虎打得連滾帶爬，毫無還手之力，最終落荒而逃。即便黑豹、猩猩聯手挑釁，也能憑一己之力將他們打得七零八落。如此了得的功夫竟只是學到葉森熊的七成，如果全部領悟，那不是更不得了？不少熊看著壁畫，做起了武功天下無敵的美夢。

當天晚上，就有五六只熊扛著帳篷住進了山洞，其中有兩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叫棕勝、棕強，全都力大無窮?！白彘L花了那么多年才領悟七成，說明還有三成功夫藏在這腳印里。若把這個腳印的奧妙悟出來，我們豈不是很快就能達到族長一半的水平？到時候，這漫山遍野，咱們兄弟倆便可稱霸一方了！”棕勝、棕強這樣想著，扛著帳篷一直往深處走去，在石洞的盡頭扎下營帳。

“這個腳印莫非是‘捷足先登’之意？貴在搶奪先機！”棕勝料定腳印里潛藏著葉森熊大小七百余戰的經驗總結，比任何招式都重要得多。一連五六日，他都在反復思量怎樣才能料敵之先，就在他也快把頭頂上的毛發薅禿的時候，外面的族兄族弟們已經照著壁畫上的招式操練起來。

“呵，不過是些粗淺的功夫！”棕勝有些累了，一邊蹺著二郎腿靠在大石邊剝花生吃，一邊看著族兄族弟們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

棕勝拋起一顆花生，抬起下巴讓它乖乖落進嘴里，冷笑道：“這幫笨熊不懂捷足先登的道理，只會用蠻力，以后定會吃虧！”

棕強不如哥哥聰明，思考了好幾天還是一無所獲，見棕勝休息，也陪在哥哥旁邊一同觀看。只見一只小棕熊被推倒在地后，氣得捶胸頓足，塵土被他踢得四處飛揚。另一只小棕熊趁機奇招迭出，逼得高大的對手節節敗退。棕強頓時來了精神，莫非這腳印是這個意思！他也試著用力跺了跺腳，一時間飛沙走石，整個洞穴都搖搖晃晃：“哈哈！成了，此刻我若想將對手打倒，簡直比甕中捉鱉還要容易！”

剛下過雨。山洞外，空氣里洋溢著青草和泥土的氣味，已經“破解”腳印奧妙的棕強站在一個小山丘上俯視整片樹林，一時間不知道找誰試招。他深深吸了口氣，重重跺了下腳，不料雨后山地濕滑，他一個趔趄跌入爛泥之中，花了好半天才得以脫身，卻弄得渾身上下都是污泥。

棕勝見弟弟灰頭土臉地回來，大惑不解：“弟弟，你怎么這副模樣？”棕強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干脆坐下來將自己的心得體會說與哥哥，總結起來無非是四個字——毫無頭緒，兄弟倆又回到了那個巨大的腳印前冥思苦想起來。

“哥哥，我聽說有人把兄弟稱為‘手足’，你說這個腳印是不是讓我們倆一起上？”棕強剛冒出一個主意，卻遭到了棕勝的反對：“倚多為勝，還用他教？這腳印的背后肯定是一個鮮為人知的秘籍！”

“腳印……腳……難道是——腳踏天罡？”棕勝突然想起了族長曾和他們說起過這種非常復雜的步法。

棕強完全沒聽懂哥哥說的是什么，但既然葉森熊把這招式放在最后，定然玄妙異常。越是自己不懂的就越有可能是他的本意，棕強忙應道：“對對對，肯定是這個！”

可這“天罡”究竟該怎么踏？兄弟倆一頭霧水，于是一頭鉆進了熊族的圖書館里，翻遍各類武學典籍，足足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終于在一本落滿灰塵的小冊子中找到了答案——原來，天罡就是北斗星。看來這“腳踏天罡”就是按照北斗星連線后的軌跡去踏咯！他們倆在地上照葫蘆畫瓢地畫出了北斗星的圖案，標上數字，照著口訣練了起來：“一氣混沌灌我形——左腳滑入一位；禹步相推登陽明——左腳踏在一位，右腳滑步向前蹚入二位……”

練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兩人的體態輕盈了不少，步伐也更加矯健，便覺得自己肯定已經得到了葉森熊的真傳。正在兄弟倆擊掌相慶的時候，突然聽到幾只小熊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叫著：“不好啦！呼嚕豬又來鬧事了！”

呼嚕豬是野豬群的首領，是森林中數得上號的絕頂高手。棕勝、棕強走到洞口向外望去，只見對方已經擺開陣勢，大戰一觸即發。

“族長呢？族長呢？”未經世事的小熊驚慌地大叫著。

“他今天外出去給猴王祝壽，只怕一時間回不來！”知情的棕熊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們族長不在，就無人敢來應戰了嗎？”呼嚕豬得意地獰笑著，“怕了就乖乖把洞穴讓出來吧！”

幾只棕熊天天鉆研武藝，哪受得了這樣的羞辱，他們怒喝著躍出山洞，揮舞著爪子朝呼嚕豬沖了上去。呼嚕豬冷笑一聲，待對方收不住腳的時候才亮出自己鋒利的獠牙——只見白光一閃，棕熊的手臂上已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

“你們也太不堪一擊了！就沒有一兩個像樣兒的對手嗎？”

看著呼嚕豬那不可一世的樣子，棕勝、棕強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他們一擁而上，將尖利的熊爪對準了呼嚕豬的咽喉。呼嚕豬不屑地撇了撇嘴，準備故伎重施，讓對手見識下自己如匕首般的獠牙。沒想到，這次上陣的兩只棕熊竟出奇的靈巧，左右騰挪，縱使呼嚕豬上躥下跳，仍近不得他們分毫。最終，呼嚕豬氣喘吁吁地退下陣去，眾棕熊紛紛高聲喝彩。

可沒等他們高興片刻，呼嚕豬竟不按套路出牌，揮動令旗指揮部下發起了總攻。漫山遍野的野豬從四面八方襲來，棕熊雖然力量上略占優勢，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損失慘重，超過一半的熊身受重傷，紛紛倒在了血泊中。

“大膽臭豬，竟敢欺負我熊族！”

眾棕熊抬頭看去，只見一只身披銀甲、手握利劍的大熊從山頂斜飛而下，一腳將呼嚕豬踢出老遠，其他野豬見狀怔在原地，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你是誰？”呼嚕豬原本想趁著棕熊族長外出，將山洞占為己有，實在不知除族長外，棕熊里還有這等好手。

“哼，乳臭未干的蠻豬，倒數二三十年，江湖中誰不認識我葉森熊？”

全場嘩然，大家都把葉森熊當作一個傳說，以為他早已不在世間，誰能料到竟然橫空出世，而且風采依舊。呼嚕豬一聽姓名便自知不敵，也不答話，領頭向山下逃竄。其他野豬見沒了首領，只得一哄而散，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森熊看著野豬們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回身對棕勝、棕強道：“兩位小兄弟實在是好身法，能否再為我操練一番？”

于是，兩兄弟便又將“腳踏天罡”演練了一遍，葉森熊當即雙手抱拳：“兩位小兄弟步伐穩中求進、巧而多變，老朽實在佩服！”棕勝、棕強連忙跪倒：“我們都是追隨您在山洞中留存的功法練習的，還望老先生多多賜教！”

葉森熊聽了一頭霧水，自己的功夫向來以兇悍凌厲著稱，剛猛有余輕靈不足，哪會留下這樣的功法？在兩兄弟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山洞的盡頭，那個巨大的腳印前。

“這就是二位所說的功法？”

“您這一腳代表的難道不是‘腳踏’嗎？跟腳踏有關的秘籍，恐怕就只有‘腳踏天罡’了。我們翻閱了大量古書，終于弄明白了，‘天罡’的意思就是北斗星。您看，這腳印四周的裂痕恰似天上的北斗七星，全部對得上?。　?/p>

葉森熊連連搖頭：“當年我身體不適，擔心自己就此離世，這絕世武功后繼無人，便凝神屏息，將內力匯聚到劍梢，寫下功法心得，繪制拳譜、劍譜。寫完后，我實在太累了，就把腳抬起來，撐在墻壁上歇一歇，不料腳上凝聚的氣力未及散去，生生踏出了一個腳印！”

“??？”棕勝瞠目結舌。兄弟倆花了小半年工夫研究的腳印，竟是這樣來的。

“做熊啊，不要自作聰明，哈哈。不過，你們兄弟二人勤于鉆研、另辟蹊徑，堪稱熊族翹楚！”葉森熊微笑著摸了摸兩兄弟的腦袋。

此時，族長聽聞呼嚕豬率眾來犯，急匆匆趕了回來，看到葉森熊，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卻發現葉森熊已不知去向。見到傳說中的大師，他的眼角頓時濕潤了：“葉森熊早已隱遁多年，今日為何現身了？”

棕熊們七嘴八舌地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自然也包括腳印的由來。族長聽后頓足長嘆：“難怪我在腳印前冥思苦想近十年，終究一無所獲！今日才知其中端倪，竟是我太執迷不悟了，想得多不如做得多，不然也是白白耽誤工夫。如果將前面的功法好好練習，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呢！你們以后做事情，也要吸取教訓，切不可在某一個‘腳印’上蹉跎了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