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詞里的大明湖

一直以為，北方城市里，濟南是很特別的。特別之處在于，它比一般的北方城市多了一份江南的嫵媚和濕潤。細想一下，是因為它多水的緣故，而且，這水集中在古歷下城內，就更是一般北方城市難有的了。大明湖和七十二名泉，便成為濟南的象征和代言，徒讓北方的城市羨慕了。天津有水，海河穿城而過，卻沒有大明湖那樣漂亮而軒豁的湖；北京倒是有湖，昆明湖，名氣也不小，卻是遠在城之外了。更何況，大明湖是由七十二名泉的泉水匯聚而成，就比人工挖掘的昆明湖，更多了一份渾然天成的自然和清冽。

所以，老舍先生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說過濟南是“北方唯一的水城”。他進一步解釋：“山在北方不是什么難找的東西呀，水，可太難找了。濟南城內據說有七十二泉，城外有河，可還得有個湖不可……這才顯出濟南的特色與可貴?！比缓螅锌溃骸皾系牟环?，不但有水，而且是這樣多呀！”這樣多的水，就在大明湖。

記得第一次到濟南，是上個世紀70年代，下了火車，先奔大明湖，為的就是看北方城市里難有的這樣多的水。因是在城內，很快就到了。那時候的大明湖，沒有如今這樣多的建筑，沿堤也少有圍欄，四周也少有高層樓房的遮擋，充滿城市中難得的野趣，水天一色，讓湖水顯得更加開闊，或許更像古歷下城的大明湖吧，或者更像劉鶚的《老殘游記》和老舍小說《大明湖》里的大明湖吧！山水風景和音樂一樣，即便歷過經年歲月的磨洗，依然會面貌依舊，風情依舊，清風徐來，飄蕩著昔日一樣美妙的旋律。

后來讀《中華竹枝詞全編》，發現其中“山東卷”里的竹枝詞大多是寫濟南，寫濟南的又大多是寫大明湖?？梢姶竺骱环驳牡匚?。民間流傳下來的竹枝詞，讓大明湖不僅有音樂的旋律，更多了詩的韻律，有了和時間一樣綿長的味道。

來到濟南前，便早聽說濟南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一說。讀清竹枝詞：“四面荷花柳線長，一城山色映滄浪，天然妙句留楹帖，輸與風流老侍郎?！狈讲胖?，這個對濟南概括得最準確也最有名的句子，出自清末老侍郎劉鳳誥的手筆，這首竹枝詞下有這樣的一條自注：“劉金門少宰于鐵公祠留一楹聯云：‘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鼻叭藷捑錈捵值哪芰?，超過今天我們洋洋灑灑的旅游說明書。

這副楹聯道出了大明湖獨具的特色，便是大明湖的荷花、柳樹，還有就是它的水多，占據面積之大?？梢哉f，它是日后所有寫大明湖的竹枝詞的鼻祖，因為所有寫大明湖的竹枝詞，都離不開這三個特點。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水、柳和荷花三位一體的集中體現與展示，濟南這座古城，才和一般的北方城市風光與性格不同，才具有了南方的一些特色。宋人黃山谷早就有詩“濟南瀟灑似江南”，竹枝詞里便緊隨其后樂此不疲的一再吟唱“城北湖光罨畫長，水田漠漠似江鄉”“朋來尋樂話喃喃，賒酒一瓶魚一籃，名士美人都不記，湖山瀟灑似江南”，以致后有竹枝詞不滿如此一味的舊調重彈，而寫道"未必江南如此好，可憐只說似江南”，直說江南難比濟南好了，有點兒山東人的氣魄。

清末還有這樣一首竹枝詞，最讓我流連：“圖書新館傍湖開，漢偈秦碑剝綠苔。千古文人屬鄒魯，蜀車繞過濟南來?！彼菍ｉT記錄當時大明湖畔新建的圖書館的。重視文化，重視讀書，我以為，這是大明湖的魂，有這個魂在，大明湖的水、柳和荷，才有了長在的生命和情感，才有了別樣的美麗和魅力。

（本文轉載自2013年6月12日《人民日報》，有刪節）

It has always been noted that Jinan is quite unique among northern cities. Upon reflection， this uniqueness stems from its abundance of water， particularly concentrated within the ancient city of Lixia， a feature rare in most northern cities. Daming Lake and the 72 springs have thus become symbols of Jinan， envied by other northern cities. Moreover， Daming Lake is formed by the waters of these 72 springs， imbuing it with a natural and refreshing quality. There was a bamboo branch poem from the late Qing Dynasty dedicated to a newly constructed library on the shores of Daming Lake. The emphasis on culture and reading， I believe， embodies the spirit of Daming Lake. With this spirit， the lake’s water， willows， and lotuses gain enduring vitality and emotion， endowing them with a unique beauty and cha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