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高中時,最怕上程老師的英語課,原因是規矩太多了。
教我們時,程老師剛四十多歲,身材微胖,有一點兒謝頂,是標準的中年大叔。他的地中海式發型,周圍“茅草”叢生,中間油光可鑒。
記得有一次,學校組織學生對在職教師進行民主測評。投票是不記名的,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誰讓他“得罪”了我們呢,這回可現世現報。結果可想而知,程老師被學校找去談話,并因此扣發了當年的年終獎金。程老師很惱火,又無處宣泄,最后在課堂上送給我們六個字——簡直不可理喻。
當時我們的班主任還因此批評了我們一頓,班主任姓趙,是一名在編教師,工資待遇也好很多。趙老師于是講了程老師的過去和現在,并且說:“他家的條件本就不好,你們應該懂得感恩,就是投我不合格也不應該投他呀!你們知道他有多難嗎?”我和同學們很是后悔,可事已至此,無法挽回。
本以為程老師會因此記恨我們,卻沒想到那次事件之后,程老師還和從前一樣,規矩依舊很多,他的課必須把詞典放在書桌上,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同學們經常會忘記,他就很生氣。不過,他對我還是很好的,時常在課堂上表揚我。他說:“劉同學是做得最好的,家里條件雖然差,學習卻出眾,你們都應該向他學習。你看看他每次上課詞典都會擺在桌角向外的地方,重要的是,他的詞典還包了書皮,足見重視程度!”
那時候我家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戶,田少地薄,收入不多,母親又體弱多病,經常要去省里的醫院治療,本就捉襟見肘的家,此時更顯得首尾難顧了。
有一天,程老師拿起我的詞典要查一個單詞。當他打開詞典時,手卻突然停住了,以一種難以捉摸的眼神看了我半天,然后轉過身離開。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恨不能找一條地縫鉆進去。次日一上課,程老師就發卷子考試,考的是之前學過的所有單詞和語法,他說:“考得最好的,獎勵一本詞典。”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本英文詞典,也是我一生讀不完的知識積累。我一直用了很多年,參加工作以后還一直擺在我的案頭,且一直是包了書皮的。
有一次,我和幾名高中同學相約一起回母校看望老師,程老師和趙老師都在。我舊事重提,一直感激于程老師當年的教誨和對我的方方面面的照顧,程老師卻笑了:“有些事也不全是我做的,說句實在話,當年我也不寬裕,那本詞典還是你們班主任老趙扶持的資金哩!”
在場的人都笑了,包括我。其實我想說:“能遇到你們這樣的好老師,真的是我一生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