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閃亮

在這座城市的不遠處，我邂逅了一道狹長幽靜的山谷。此后，無論是無所事事，還是心里煩悶，或者只是單純想回避喧囂的城市，我都會想起這道山谷。

有時候我會自帶裝備，或搭一頂帳篷，或撐一方天幕，靜靜地待在這里，整整一下午都在看自己喜歡的書籍。當然，不閱讀的時候，我多半是在睡覺。城市里車輛飛馳、人聲鼎沸等稀松平常的聒噪在這里通通消失，幽靜的山谷里，偶有飛鳥掠過，柔軟的風依著樹木竊竊私語，共同譜寫山谷中最好的催眠曲。

假期里，我和愛人驅車共同前往山谷，準備在這里過夜。到達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落山。趁著天亮，愛人麻利地支起了帳篷，順著樹干將秋千系牢。我愜意地躺在秋千中，打開隨身攜帶的《阿勒泰的角落》。沒翻幾頁書，我就在山谷的懷抱里睡熟了。

迷迷糊糊中，若有若無的肉香鉆進了我的鼻子，睜開眼睛，見愛人已經在帳篷不遠處支起架子點起了火，排列整齊的肉串擠在一起冒著誘人的油光。竄鼻的香味激發了我的味蕾，不爭氣的肚子也配合地發出了“咕咕咕”的叫聲。

我拿起一把肉串大快朵頤，微微焦香的肉味在口腔中橫沖直撞。夕陽順著山谷對面的山頭亦步亦趨，一點一點挪動著圓圓的身子躲進了山里，只在靠近山頭的天空中潑了一抹晚霞，紅艷艷的，可愛極了。

我和愛人一邊擼著肉串，一邊聊起近期的瑣事。偶有一陣風頑皮地吹過，也有幾只鳥在頭頂盤旋，紅紅的晚霞越來越淡，夜悄悄潛入山谷，我甩了鞋子襪子光腳踩在草地上，茂盛的草叢磨得腳心癢癢的，心底泛起一陣漣漪。

天黑了，月亮出來了，四周泛起一圈白色的光暈。高高聳立的山，也是黑色的。遠遠看過去，山與天看似一分為二，又如天地一統。

撤了烤肉滅了火，我們又開始圍爐煮茶。愛人鐘愛陳年的熟普，我偏獨寵明前的龍井。沸騰的水中翻滾著白色的水泡，我舀了幾匙茶葉放入水中，綠色的軀體瞬間翻涌到白色的水泡里，片刻工夫便煮出了熟悉的茶香。我半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夜空，酌一口香茗，從頭發絲兒蔓延到腳尖兒的舒坦！

或許，人生的樂趣就在于這樣的愜意時刻。也正因為這樣的時刻不常遇見，所以此刻的愜意才顯得愜意。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阿勒泰》一書中的一段描寫：哈薩克牧人每次轉場的時候，都像在過節日一樣，穿起隆重的衣服，鄭重其事地迎接轉場。這種生活方式，在一個蒙古族奶奶的生活習俗里約定俗成。當她在看到漢人轉場穿得破破爛爛時便說，再顛簸的生活也要閃亮地過啊。

人類喜歡穩定，但潛意識里也會對一成不變、日復一日的生活感到厭倦。而牧民轉場，不僅是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和牧人生活的正常需求，在習俗演進的過程中，又何嘗不是出于人對另外一種環境的向往？所以，他們在轉到夏牧場時，才會穿得如此隆重。那種閃亮的生活，不也正是另外一種感受生命的快樂方式？

所以，這個假期我來到山谷。當我在夜幕下吹著涼風，感受若有若無的雨滴穿過云層，滴落在我的臂膀上，雖然我沒有穿起隆重的衣裳，但此時此刻的愜意，正是閃亮的假日獨享。

選自《山西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