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暉過谷（外四首）

山川益于余暉

梗草被照得一片金黃

舊牛車碾過泥土路

日子被割開

留下兩條鋒利的割痕

農夫手握牛鞭

抽打每一寸光陰

咳嗽聲要比吆喝聲清脆

是一種刺耳的疼

那些清澈的日子，遠處空中

一只燕兒歸巢

一個人駕著牛車回家

守一日的黃昏

晨間

從兩千多米的寒冷里

蕎麥苗泛出嫩芽

兩枚小小的葉片

藏著清晨的時光

不遠處的布谷鳥催著農忙

轉身，振翅飛往糧倉

撿幾顆掉落的玉米粒

農夫趕著拉糞的牛車

吆喝的回聲蕩了一涌又一涌

我們悠遠的童年

同風奔跑，在晨間，田野

林間的落葉堆了這一路的沉重

我們如梗草

被鐮刀一茬茬割下

又在另一個晨間長出

鬼針草

五片白色的清香，形似鬼針

源自一處地殼、冰川、火山

歷經一個種族的更迭

從戰火、硝煙里長出

作為高原的使者

身處惡劣，早已具備一只野獸

與生俱來的本質與嗜性

流淌在溝壑的喀斯特溶液

無法消融一枚

長有心臟的種子

把山風的根須深扎大地

藏于雪粒之下

吞咽族人衍生的文字

嗜血殘缺和文明

漂泊的橫斷山里長滿月光

舀一瓢月光灑向山野

開出的鬼針草花

會攜有月香

影中

白線把瀝青路割成兩部分

晚風輕撫樹木、光影，和我

樹影借路燈微茫的光

學會了婆娑與斑駁

我把心中所想騰空

留出一個虛無的舞臺

樹影比我更懂得舒展一個動作

或一次舞蹈的演繹

我身前的影子不會跳舞

終其一生，尾隨

只能稱作虛偽的替詞

我別無所求，卻

渴望擁有一個影子

恍惚之間，隨晚風

蕩起一陣漣漪

再相見

清晨，與發小爬一座山

山間吹來的風帶著涼意

攀一座山的臺階

像是走一個時間折線統計圖

拾級臺階，我們講述童年

一起去釣魚、偷梨

捕捉充盈夜晚的螢火蟲

臺階越往上

聊的話題越少

似乎除了學業，只剩生活

爬到山頂，沒有人再開口

木訥又默契地向遠方眺望

山的另一邊綿延至天際

藏著每個人的故事

也藏著連根拔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