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洪良

讀蘇軾《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五首·其一》

望湖樓下，船上喝酒的人

見山，見水，見云和天氣，全是酒

天空之上，不知誰舉著杯子

也不知黑云為何就打翻一盆墨汁

令半邊天空也喝醉了

隨風起舞，和東倒西歪

并且，很快便吐出苦水和膽汁

所幸尚好，那膽汁是白的

黃豆一般大小，乒乒乓乓地砸在船上

像千萬顆珍珠敲出聲響

船上之人，大多被嚇慌神了

他們沒有像東坡先生一樣豪飲和賞景

他們不敢接住天空的醉意

而那些跳動的雨

來驟，去急，打著趔趄，與疾風一塊兒私奔

走得慌亂，不小心就遺留下一塊

越磨越亮與越磨越平的鏡子——

仿佛經歷過風浪的人

才懂得一起一伏，和某刻的半醉半醒：

你可以看見雨花亂顫

也可以看見榮辱不驚的淡定之美

讀蘇轍《游西湖※》

西湖很美：如煙，如畫，如夢

但更像一個隱匿的江湖

藏著波譎云詭，藏著一個人身不由己的

避世，和看不見的離合悲歡

十年夠長

蘇子由閉門不出久矣

舳艫對他貶謫與南遷的恨意，逐漸少了

不再隨其顛沛流離

退居潁昌府的蘇轍一出門，和登船游湖

就引發了街坊議論

湖中魚鳥，對此陌生之人驚奇不已

可惜呀，舊友無多且身世相忘

更沒有人與之相惜，聊天

共飲一杯

回家之后，也不過是掩屏大睡罷了

我想：蘇轍應該寫若干信函

給已故的舊友，給往昔，給明天

談一談已經放下的政見和自己所持的觀點……

或許，在夢里才能脫離開江湖

或許，夢里才是煙熏火燎的人間

※指潁州西湖，在今河南許昌。

讀文同《望云樓》

望云，總比只望竹好

總比素食三餐，和總啃竹節

更有一些隱士之味

與天高氣清之慨

一座樓，其實不過是一處宅居

和園池的陪襯之物罷了

詩人站立高處

也翻不過秦嶺，翻不出大巴山

晴空萬里，危樓隱現

卻鎖不住文同的馳目神思

而云海浩茫

也不過是他心中出現的煙云

罷了罷了。熙寧八年秋冬之際的望云樓

其實就是一首詩，一幅畫：

“白云還似望云人”啊

而白云，與那個人，早就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