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揭開大腦的秘密

我是一名腦外科醫生，主要的工作是為大腦做手術。這項工作非常辛苦，可同時我也擁有一項特權——可以用自己的雙手親手觸摸人類的大腦。

于是有朋友就問我：“大腦摸上去的感覺是什么？是不是像豆腐一樣？”是的，大腦的觸感真的像超市里賣的那種燒湯的豆腐，很柔軟，又有一定的韌性。可是，我每次觸摸大腦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它像一塊豆腐，而是有一種深深的敬畏感。說句實話，手術做得越多，我的膽子越小。為什么呢？一方面，開刀越多，并發癥的概率就越高，每次我都怕這些并發癥會再一次降臨在病人頭上。另一方面，大腦見得越多，我就越會對它產生一種敬畏，摸著它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像是觸及了整個宇宙。因為大腦是我們人類成為萬物之靈的原因，我們的思考、我們的創造、我們的行為、我們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是大腦在管理，大腦真可謂是日理萬機。

大腦是怎么精準管理這么多事情的呢？我到重慶去吃火鍋的時候，發現當地有一種九宮格火鍋，不同的格子有著不同的功能，有的是用來涮肉的，有的是用來燙菜的，還有個格子是專門用來涮毛肚的。我一看，這不就像是大腦的分區嗎？人的大腦，也像是被分成一個個不同的辦公室，每個辦公室管理著不一樣的功能，有的管語言，有的管運動，有的管思考，有的管性格。這些不同的辦公室，又融合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有朋友就問我：“如果這些‘辦公室’被破壞了，是不是大腦相應的功能就沒有了？”確實如此。因此，腦外科手術要求“精雕細琢”，不僅要把大腦病變的地方切除，還要把它雕琢成原來的樣子，這樣它才能恢復原來的功能。腦外科醫生為大腦開刀，更像是一個雕塑大腦的過程。

我們在手術中發現，有時候為了保住大腦的重要功能，不得不損傷局部大腦，影響到一定的其他功能，但沒有想到的是，這種被影響的功能很多是可以恢復的。

比如，人的說話功能并不是舌頭管的，而是由大腦的語言功能區在管理。這個語言功能區在什么地方呢？如果你是右手寫字，那么它就在左腦。如果這個地方被損壞了，患者就不能正常地用語言來表達自己。如果你是左撇子，那么語言功能區就在右腦。

我有個患者是一位語文老師。他本來說話很正常，但漸漸出現了結巴的現象。去醫院檢查后發現，他的腦部有一個腫瘤，正好位于語言功能區。在手術過程中，我們發現他的腫瘤和語言功能區已經完全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為了盡量延長他的生命，我們只能忍痛割愛，切除了大部分的語言功能區。手術以后，他確實不能說話，只會發一個音“我”。但是我們沒有放棄，一直堅持對他進行語言功能的康復訓練。術后一個月，他竟然可以結結巴巴地說話了。難能可貴的是，上班后他仍然堅持訓練。手術一年多后，有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他發現了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就是他對各種語言特別敏感，很短的時間里就能掌握一門語言。后來他放暑假時去西班牙旅游，一個月就熟練掌握了西班牙語，還找了一個西班牙女朋友。

為了探究患者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神奇的現象，我給他做了核磁共振。結果發現，這位患者原來的語言功能區確實沒有了，但是在原來的語言功能區旁邊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語言功能區。也就是說，原來的“辦公室”被拆掉了，而大腦又調動了其他“辦公室”的人員來替代這個“辦公室”的工作。

語言可以重塑，那運動可以重塑嗎？完全可以。有一個小伙子患了腦腫瘤，腫瘤長在運動功能區的旁邊，手術以后，因為切除了部分運動功能區導致偏癱。但是神奇的是，小伙子手術后兩個星期就能下床，一瘸一拐地走路，手術后三個月左右就能蹦蹦跳跳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其實，小伙子一開始對康復訓練一點也不上心，因為他最喜歡的一件事是刷劇，每天就抱著手機在刷電視連續劇。我們勸他去劃船機上訓練一會兒，他根本不理睬。我有一天去查房，看見他又拿著手機在刷劇，我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我把他的手機沒收了，并且告訴他：“我把我的iPad借給你，你可以把iPad裝在劃船機上，一邊訓練一邊刷劇，否則你就再也不能刷劇了?！眲傞_始他是極不情愿的，但到后來竟然漸漸進入狀態，主動要求增加訓練的時間，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多一點時間刷劇了。這就是他很快恢復的原因。

你猜這位患者活了幾年？到今年已經整整18年了。他堅持聽我的話，每半年復查一次，每半年再吃一次化療藥。每次我問他：“你的理想實現了嗎？”他都說：“還沒有，公司越來越大，我的夢想和追求就越來越多。”做一名醫生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看見你的患者經過治療以后好起來，其中的成就感是沒法用語言表達的。

有一天我在門診看病，一位外地的女患者來開化療藥。她問我：“黃醫生，怎么樣開化療藥可以醫保報銷得更多一些？”我說：“不知道，這個要咨詢當地的醫保政策?！边@時，旁邊一位病人自告奮勇地說，他知道這個地方的醫保政策，可以幫上一點兒忙。他們就這樣互相認識了。一年后的一天，我在門診坐堂，突然看見他們兩個人手牽著手進來了。我驚訝地問：“你們倆是什么關系??？”男孩摟著女孩的腰，說：“黃醫生，我們的關系你還看不出來嗎？這真的是一件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苯又f，“黃醫生，你為什么不寫一本書呢？你把我們的故事也寫進去，再加上大腦科普的內容，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讀這本書。”后來，我真的寫了一本書，把前面幾個故事都寫進了書里，我給這本書取了一個名字叫《加油吧，大腦！》。為什么取這個名字呢？因為我覺得，大腦雖然非常強大，但是這世上有一種東西比大腦還要強大，那就是根植在每一個人心中的對生活的希望。病魔可以奪走我們的健康，但它奪不走我們對生活的熱愛和追求。

生病是件很艱難的事，你身邊的親人更難。生病是一件痛苦的事，也是你生命中最大的考驗。如果有一天你深受疾病的困擾，請你永遠不要放棄希望。不管生活有多艱難，人活著就要有精氣神，希望你永遠能夠牽著家人的手，永遠熱愛生活，永遠滿懷希望，做一個不向命運低頭的人。

注：作者系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神經外科主治醫生

（摘自《做人與處世》2023年第21期）